虽然那抹酷似季子的身影早已消逝不见,夫差还是恋恋不舍地望着山庄,即使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季子。夫差祈望能再次瞧瞧“他”,令他魂牵梦绕的爱妻!夫差所坐之处宽旷无遮挡,为防被发现,他砍了一段枝叶浓密的树枝,伪装成树木藏于其后,透过叶片间的逢隙瞭望山庄。
“殿下!殿下!”
井察子低低地唤他,夫差如梦方醒,见他神色焦急,心中一紧,急忙问:“出了什么事?”
“殿下您看!”井察子蹲到夫差旁边,指着山谷方向急迫地说:“有人来!”
夫差定睛细瞧,果然,一个小小的身影映入眼帘,穿着粉红色的衣裳,从衣着上看应该是位姑娘。只见她身姿轻盈,走得飞快,才一眨眼工夫,已经从山谷的石径来到湖边。夫差担心被她发现,急忙命令大家藏好。士兵们来不及穿鞋,赤足踩着断枝碎叶,急急忙忙地往大岩石后面躲。
“该不会被发现了吧?”井察子紧张地问。
“别慌!先看看情况!”夫差不愧为带兵征战沙场的人,这会儿依然镇定。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姑娘解缆放船。姑娘似乎经常往来于此间,她熟练地划浆。斜晖西照,一抹粉红倒映在碧清的湖水。随着她双臂灵敏地划动,湖面漾起一道道优美的水纹。那抹娇艳的粉色,在湖里随之轻轻漾晃。
夫差无心赏阅这湖光山色与绮水丽影,他只想了解粉裳姑娘到底欲往何方?遂命令兵士藏在原地不动,而他,则与井察子、叔雍一块儿,准备经由山顶的密林,在高处悄悄地跟随着她。那姑娘登岸了,她将缆绳紧系在木桩上,拍拍身上溅起的水珠,然后轻快地穿过碧绿的草地,往那片粉紫的花海跑去。快到深紫花时,姑娘突然停住脚步,从脖颈解下一个什么东西,放在鼻子前,动作与下午所见的男子一模一样!这之后,姑娘还采了一朵紫花,放在鼻尖闻,似乎很喜欢这种花奇异独特的香气。姑娘这儿瞧瞧,那儿望望,看见开得盛的花朵,将其采摘下。很快,花枝将她细白的纤手塞得满满的,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这片令夫差他们望而生畏的花田。
粉衣姑娘来到石道,本以为她会往泉洞方向去,没料想,她朝反向而行,竟朝着夫差所在的山麓而来。难道被发现了?少有紧张的夫差,此时心提到了嗓眼儿上,他屏气凝神地留意粉裳女子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往自己所处位置而来。他如此紧张,倒不是忧惧她,对付一个小小年纪的姑娘,夫差一人足矣。他是害怕她的悄然失踪将引起其同伴的警觉,从而给本就身处险境的季子带来更大的灾祸!
身于山顶,姑娘的一举一动皆清清楚楚,她没有在夫差藏身的山前停留,而是沿着山道继续往前。此时,夫差才提着的心才悄悄放下,忽然,一滴汗珠落在他的手背,一抹额宇,竟满是汗水!天赋贵胄的他,此时方知挚爱的季子在他心中的份量!
那姑娘来到相邻的一座山前,钻进森郁的密林,突然不见了。山上树高叶繁,人在其间,完全看不到一丝丝踪迹。夫差不知道她此行目的,为掩行迹,他命令兵士继续深藏,不能弄出响声惊动粉衣姑娘。斜阳将树叶拉出长长的影子,明晖渐渐变得暗淡,层峦起伏的群山越发寂静幽深,夕阳照洒不到的地方,留下黑黑的暗影。夫差、叔雍、井察子轮流观察路面,同时,吩咐兵士严阵以待,防止被人暗中偷袭。
当夕阳快要落尽时,粉裳姑娘出现了,还是那么轻盈的身姿,手里也还捧着那束令人毛骨悚然的紫花。唯一不同的是,姑娘的手上多了一柄短剑。借着最后一缕阳光,在昏暗的山峦间挥出一道道亮光,随着主人的移动,亮光随之飘动。夫差亦被着亮光晃到眼睛,铮亮的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心下顿奇这是怎么样的宝剑,能散出强大的光芒?
粉衣姑娘快走到紫花地时,将手中捧花扔于路旁,然后才穿过花地,返到湖边的小舟,将木舟划到对岸系好,回到她所住的地方。粉裳姑娘一离开,夫差立刻命令丛野带几个人去察探她刚才去的地方,看能不能查出点儿线索?
“娅娃怎么还不来?”边潇儿神色平静,但禁不住内心的焦急。以前,有泊于和原夫子相助,官府来缉拿,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可此番不同,他们将要与军队交锋,军队的战力绝非官衙可比,他们见惯了腥风血雨,等闲阵局迷惑不了这些征战沙场的兵将。所以,能不能从容应对,实在没有把握!一旦被被他们识破计策,息谷的同族将再一次遭遇灭顶之灾!边潇儿怎能不焦心?
“小姐宽心,若是有危险,娅娃定早早来报了。”息毓尽管心里十分着急,但为了不给小姐增添压力,从容地劝她再耐心等待。
“唉!若是平常,她多玩会儿也就罢了,可现在情势险峻,实在容不得松懈!”息潇儿显然非常了解娅娃,猜测她迟迟不来,可能是贪玩了。
“她到底年纪小,不懂得周全大局。”息毓道。
“心思大了过得未必愉快!有些事,还是糊涂些好。”这几日息潇儿顾着季左公子,又要打理庄中大大小小的事,十分疲惫。她揉揉发沉的额角,尽量使自己保持清醒。息也望着一脸倦容的小姐,心中疼惜,可他不敢表露于外。在他心里,息潇儿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自己却是微不足道的庄丁,配不上她。
就在这时,庭院里飘进一抹粉霞,娅娃出现在二人跟前。“有异常吗?”息潇儿紧张地问。
娅娃兴奋地摇摇头,灵巧的双手比划着,传递着属于他们才知道的秘密。“没事就好!”息潇儿终于松了口气,这个好消息让她的脸色好转,气色比刚才好多了。她望着娅娃,温柔地说:“娅儿,息毓哥哥交待的事情要专心去办,记住了吗?”
娅娃郑重地点点头,她趁着出庄的机会偷偷玩耍被潇儿姐姐发现了,顿时心虚,摆弄着手中的短剑,眼睛不敢正视息潇儿。“想出庄玩儿,跟姐姐招呼一声就好。若是姐姐不在,就和夫子说,不能私底下偷偷去,更不能借着察探的机会留在外面,姐姐会担心的,知道了吗?”息潇儿语气仍然温和,神情却很严肃。
娅娃点点头,表示一定听从潇姐姐的话,再也不去偷玩!息潇儿缓了缓神色,她比娅娃才大三岁,行为做事却极为严谨细致。在她心里,娅娃就像是自己的亲妹妹。三岁那年,边潇儿失去父母兄长,而娅娃更可怜,才刚刚满月,就遭受失亲之痛。来到谷中以后,息潇儿日日逗她玩,从她蹒跚学步到亭亭玉立,对她照顾有加。
“春姨做了蒸糕,才刚出锅,趁热快去吃吧。”见娅娃惴惴不安,息潇儿心有不忍,找了个能让她高兴的事。娅娃眼睛一亮,跟潇儿姐姐打了下手势,一溜烟儿地跑了。息潇儿望着娅娃轻盈又无忧无虑的身影,心事微微轻了些。
“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息毓问。
“不能大意!”息潇儿仍然不放心,“明天你去找泊叔,问问他具体什么情形?”
“是。”
天快黑的时候,丛野回来了,他向太子禀报,隔壁这座山,乃是方圆十里最高峰。山中有石径直抵山顶,估计是匪人特意挖筑的。站在山顶,能瞭望周围动静,今日去得晚,瞧得不是很清楚。待明天日出,天气睛朗,一定能望得更远更清晰。夫差叮嘱他明日继续带人去查探,看看能否从这儿打开一个缺口。正说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碎碎的声响,他们急忙探身察看,天色昏暗,瞧得不太真切。夫差急令大家做好应战准备,许是来人觉知到了不对劲儿,停了下来,像是在商量什么。过了一会儿,山下传来低低的喊声:“殿下,是你们吗?”
“是辛九。”井察子说,大家松了一口气。
夫差朝辛九低喊:“赶紧上来。”
“哎!”辛九这才放心地往上攀,“太难爬了,你们过来帮帮忙。”
借着微弱的亮光,井察子看到辛九和几个弟兄扛着几个沉沉的麻袋,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他便与丛野等人下去接应辛九,帮着他们将麻袋拖到山顶。“这是什么?”夫差问。
“吃的。”辛九得意地说,“殿下与弟兄们走得急,没带任何吃食,我怕大家饿着,特意带饼来。”
“不是让你率队守着吗?”夫差见到他有些诧异,“你走了,谁来防备?”
“咳......等了大半天,根本没人。殿下放心,我让继宇守着呢。”辛九怕被太子训斥,壮着胆向他禀报。
“交待给你的事不好好办!”夫差听了解释,没有训斥,但免不了一顿数落。
辛九不敢辩解,巴巴地望向井察子,盼着他开口求情。果然不负他望,井察子劝道:“殿下,兄弟们仓促来,饿着肚子不好应付匪人啊,您就宽容他这一次。”
“叫你守阵地,却私自离开。若是战时,你就没命了。”夫差生气是因为万一匪人突袭,担心继宇应对不了。
“属下知错,往后定遵照殿下命令。”辛九赶紧保证。
“殿下说得话,记住了没有?”井察子帮着教训。
井察子趁机责骂,辛九心里那个气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地表态:“记住了。”
“殿下,他挨了训,长了记性,您就饶他吧。”井察子指了指远处的兵士,“弟兄们奔波大半日,都饿了,让大家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夫差阴沉着脸,黑暗中瞧不清楚。于是,井察子招呼几个弟兄将饼扛过去,分给大家食用。“殿下,您也吃一个。”辛九硬着头皮递到太子面前,夫差没好气地说:“总是按不住性子。”
“嘿嘿......”辛九挠挠头,凑到旁边问:“殿下,听说前面到匪巢?”负责守洞口的辛九本就无聊,见到回城找医士的黑皮,听他一讲情况,按捺不住好奇心,将送饼的差事揽下,按照黑皮所说的位置,来与太子会合。
“就为了这个来的?”夫差缓和了脸色。
“属下好奇匪首长什么样儿?”辛九倒是坦率。
“山下近一里地的毒花地,现下被困在这儿过不去,你有什么好办法?”夫差知道辛九鬼灵精怪的,心思挺多。
“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没辙。”辛九老老实实交待。
“别扯皮,你定将黑皮知道的,全打听得清清楚楚!”夫差心似明镜,一眼就拆穿辛九的算盘。
“嘿嘿......”黑暗中,辛九尴尬地摸了摸脑门儿。也得亏是夜色遮掩,否则非得再挨一顿骂不可,太子会骂他故意旁观,乐瞧热闹。“办法有是有,可不一定行得通?”辛九吞吞吐吐地说。
“说!”夫差咬了一口面饼,含混不清地命令。
“殿下,一口气跑十里地,弟兄们全不在话下,可憋气跑一里多地,除了您、雍将军和井将军,估计没几个能做到。”辛九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