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尘轻轻一笑，也不解释，侧身让开门路。这次轮到郝裕一愣，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摇头进了屋，坐在了唯一的凳子上，心头却笑意更浓。

灵性颇佳！

他对叶无尘今夜的表现又多了几分喜欢，也不表露，正色道:“你的名字出现在外门演武名单上，非老夫所愿，实则是……”

叶无尘关好房门垂手站在一旁，听郝裕开门见山，闻言笑了:“弟子明白。”

“今天清晨，弟子已在剑崖见过冰峰长老。”

郝裕惊讶，旋即释然。

难怪。

今天下午叶无尘听到自己的名字如此平静。

郝裕点头道:“不过我大青宗弟子择选门户，上峰招揽固然重要，个人意愿才是关键，无人可改。”

郝裕并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一双精芒闪烁的眸子盯着自己，叶无尘当然明白他的话外之意，却没有回答，还是轻轻点头。

郝裕等了一会儿，见叶无尘仍然不曾表态，轻叹一声，道:“当然，我藏神一脉亦是如此。”

“且不说这个……”

郝裕话锋一转，目光更多了几分严肃，道:“若是你执意要参加外门演武，万万不可参与同门竞技一环，只需入场就够了。有人邀战，可直接放弃，不会影响你进入内门的。”

郝裕这话明显多了个心眼，没说影响叶无尘进入哪个上峰内门。

叶无尘闻言眉心一跳。

同门竞技。

这是大青宗外门演武里的一部分，正如郝裕所言，这一环可参加，也可不参加，是为同门师兄弟切磋武艺，彰显个人实力的一环。

“因为秦明？”

郝裕摇头，又点头。

“是也不是。”

“秦明乃听潮峰秦涛执事的长子，秦涛又是黄鸿长老的记名弟子，虽是记名，但秦明修炼的正是黄鸿亲自进一步完善的筑基武学，大日连潮诀。如今秦明已经修炼至小成层次，更是气漩境八重圆满，虽说不上天才，气漩灵力总数也已过六千，根基也算深厚，掌握连潮刀法一部，也是听潮峰的内门基础武技之一。”

秦明和听潮峰关系这么密切？

这是武二代啊！

叶无尘念头一动，问道:“您老意思是，要弟子认怂？”

郝裕察觉叶无尘挑眉的小动作，突然想起来三天前对方迎着柳辉池的叫骂从东苑一步步走出的那一幕，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摇头道:“不是认怂，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武道一途，长路漫漫，步步荆棘，当争高下。但与暂时得失相比，大道真意才是武道真正的分水岭，这也正是大道当争的真理。”

“打虎当打死。倘若你实力足够，我今夜当然不会来劝你如何去做，可是现在……”

郝裕再次停住，目光灼灼，叶无尘与之对视，轻轻一笑:“大长老这番好意，弟子心领了，多谢长老提醒。”

心领？

这就完了？

郝裕又等了一会儿，叶无尘还是没有表态的意思，终于无奈了，长叹一口气，起身道:

“其中凶险我已告知，也就不多说了。这些天，你就好好修炼吧。”

说完，郝裕径直朝门外走去，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郝裕没有继续劝说。因为他突然再次想到了叶无尘那一日面对柳辉池的表现。哪怕仙台境的柳辉池都不能让叶无尘认怂，更何况是秦明？

“也罢。”

“年轻人，谁还不吃点亏呢？”

“兴许因为他这次的表现，冰峰也会再行考虑他的去向……”

郝裕回去了。居室里，叶无尘望着他刚才坐的位置，桌子上不知何时平白出现的十数个瓷瓶，还有血腥味溢散，叶无尘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郝裕。

有意思。

其实他今夜没有关门完全是意外，压根就没想到郝裕会来。他猜到郝裕肯定会因为名单的事找自己，但又怎可能料到是今夜？他又不是神。不过，郝裕今夜的这席话，着实让他有些意外，尤其是“打虎要打死”这一句……

“这郝裕，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只是一个小小的外门演武就有这么多猫腻，那么，整个大青宗呢？

叶无尘没有关门，望着门外漆黑夜色下笼罩的大青宗众山，突然笑了，伸手抓起桌上的瓷瓶，大步走出房门，朝东阙雾海剑崖掠去。

一个时辰后。

本该没有人烟的雾海剑崖上，突然狂风大作，云潮澎湃，如骇浪席卷，一团云雾凝聚蒸腾，化为一尊狂豹模样久久不曾消散……

只可惜，此地有云雾遮掩，剑崖上掀起的波澜同整个雾海相比更微不足道，无人发现。

同样，也无人发现的是……

叶无尘，消失了。

……

天亮。

相比昨天，整个剑坪更热闹了几分。外门演武的名单已经确定，列入其中的人自然更加努力修炼，希望抓住这次机会，有个好归宿。没有选入其中的似乎也多了几分紧迫，希望抓住三个月后的下一次机会。

更有不少人聚在一起，讨论着这次外门演武名单中每个人入选上峰的可能，其中自然难以避免出现叶无尘的名字。

“哼！废物东西竟然也有机会进内门，圣女殿下真是太仁慈了！”

“哈哈，孙尧，你这是嫉妒圣女殿下瞧上的不是你吧？不过话说回来，当舔狗能当到这个份上，也是人家叶无尘的本事不是？”

“哈哈哈哈！”

一席话引得人群哄堂大笑，讥讽嘲笑之意淋漓尽致，不少人盯着东苑方向，望着叶无尘居室禁闭的门户冷笑不止。

“连门都不敢出，真是废物！”

“呵呵，反正他那天会出现，就看秦大哥怎么打他的脸吧。”

不少人认定叶无尘不敢露面就是因为心虚，却不知道，他压根就不在。

长老殿。

郝裕是仙台，神念出体是本能，时刻笼罩整个剑坪，自然知道叶无尘不在居室，也不在剑坪，也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只是当他抬起头望向雾海剑崖的方向，脸色却并不好看。

“执拗！”

雾海隔绝神念，他虽不知道叶无尘现在究竟在做什么，也能猜到，顿感心烦不已。

他知道，叶无尘这次怕是真的要一条道走到黑了。也正是因为怕这一点，他才在昨夜留下了不少培元丹和精血，但……

只剩五天了啊！

即使叶无尘得到了力字神文，更学会了血煞炼体，精血足够的前提下，他又能提升到哪一步？

气漩二重，还是三重？

哪怕距离外门演武还剩一个月，郝裕都有把握帮他提升到不说力压秦明，起码不会输的太难看的程度，但是五天……

太短了！

“唉！”

“算了，吃亏就吃亏吧，武道总不会一直一帆风顺，吃点亏，以后也能更沉稳，担起大责。”

郝裕低头望了一眼手上的灵戒，收敛情绪，关上了正对着雾海剑崖的窗户。

……

修炼无甲子。

寥寥五天，一晃而过。

这一天，清晨时分朝阳初升，整个剑坪就热闹了起来，人声鼎沸，在剑坪执事的指挥下做迎接宗门上峰长老的最后准备，热火朝天。

对于各大上峰长老和大青宗来说，这或许只是每年举办四次的例行公事，但对于外门弟子，这是改变命运的大机缘。

终于。

有流光划破天际而来，落在高高在主观战台上。

“听潮峰，黄鸿长老到！”

“灵动峰，灵水长老到！”

“藏神峰，袁幽长老到！”

……

如果叶无尘能看破这主观战台周围的迷蒙灵力，定会发现，这听起来似女子名姓的袁幽不是别人，正是他曾随郝裕在藏神峰见过的黑子男子，郝裕称他为老七。

“袁幽？”

袁幽落座，立刻引得旁边一个面色姣好的女子一阵惊讶，移目望来，掩嘴轻笑道:“你们藏神一脉不是几十年没收徒了么，怎么这次也来了？莫不是要捡漏？”

不等袁幽回答。

“捡漏？呵呵，我看倒不如说是捡剩饭吧。不过你尽管放心，我们八大上峰选完肯定还剩几个，会给你们留着的。”

毫不掩盖话机嘲讽的声音传来，一身黑衣的袁幽脸色大变，怒视而去，看到说话着更是双目怒火大冒，咬牙切齿:“黄鸿，你找死！”

另一边坐着的，正是黄鸿！

见袁幽发怒，黄鸿干瘦的脸上更是得意，道:“是又如何？”

“你还想找我生死决斗不成？”

“划开道来，让你们神藏峰都来，老夫全接！”

“你……！”

袁幽脸色再变，可突然，如又想起了什么，一甩衣袖，重新坐了回去，冷笑涟涟:“算了，和你这老狗争什么气。我藏神峰数十年不收徒也比某些人困足窥神境数十年好，一把岁数了还舔着脸留在山上享受长老待遇，这脸皮咱可比不了。”

“放肆！”

这次轮到黄鸿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就要跳起来，正在这时。

“够了！”

“堂堂上峰长老，成何体统！你们是想当着门下弟子的面出洋相不成？”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黄鸿袁幽面色一变，包括一旁的灵水长老都不由站了起来。

“见过杨师兄。”

天边，一个中年男子凌空踏步而来，一身金袍在日辉下熠熠夺目，容貌庄严，不怒自威，看起来年龄并不大，一出场却引得众人纷纷色变，袁幽更是如此。

武道境界还是其次，关键是他的身份！

杨雄。

金光峰长老，更是金光峰主裘毅的亲传弟子！裘毅虽是大青宗刑罚长老，但最近这些年长期闭关，大部分事宜都交给了杨雄管理，所以他可以算得上大青宗半个刑罚长老了！

“杨师弟，是这袁幽……”

黄鸿正要先声夺人，杨雄眼底寒芒一闪，道:“我都听到了。”

“黄师兄，你入窥神多年，这些年确实有些荒废了，若是再不突破，也该下山游历一番了。”

“不过黄师兄这些年也着实为我大青宗培养了不少优秀弟子，我听说这次黄师兄又要收取门徒，还是贵徒的长子？一门二徒，父子同门……师弟可要提前恭贺黄师兄了。”

说着，杨雄拱手。一开始的时候，黄鸿脸色还有点难看，直到杨雄说到最后，他才蓦地大喜，连忙回礼:“同喜同喜，都是为宗门效命……”

黄鸿正要借机转移话题再次引到袁幽身上，却见杨雄已经落座。

这是……

打一巴掌，又给个糖吃？

黄鸿无奈，只得坐下。而哪怕杨雄没有说自己，袁幽的脸色也不好看。

金光峰？

没一个好东西！

相比杨雄，他更在意后者身后跟来的那个中年女子。

“她怎么来了？”

但很快，袁幽甩甩头抛开杂念，皱着眉头朝下方人头攒动的演武场望去。

冰峰的人，和他无关。

他更好奇的是……

“三哥特地让我跑一趟，究竟是为何？”

想起昨天夜里突然得到的郝裕的飞剑传音，袁幽眼底好奇涟涟，直到，他的目光无意间从下方人群之外，一个形影孤单，白衣白发的少年身上掠过，眉头一挑，脑海灵光闪过。

“咦？”

“是他？”

不久前的记忆闪烁，袁幽认出叶无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