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柳神”。

风华绝代。

想到自己或许能踏上那条道路，叶无尘难免心神荡漾。

或是前世凡俗之言，可观想己身，俨然具备踏上此路的根脚。

只差洞天。

只困洞天。

叶无尘低头，罕见地陷入迟疑。踏入武道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般。

犹豫。

不决。

源于对这方世界武道的不明，亦是闭门造车一年的软肋。

一念成障。

这是对自己的反思，武者一生经常遇到，叶无尘还是头一遭。

他的困扰更多。

凡俗掌神文，灵海通大道。他人眼中自是神勇妖孽，唯有自知其如空中楼阁，水中浮萍。

这不是叶无尘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秋水妍畲钧一战他就有所感悟。

大道为上？

这是常人的共识。

但于他而言，大道似乎唾手可得，自身才是桎梏。

大道，也只是初入门户而已。与真正窥神相比，亦有莫大差距。

只是当他的目光从地上破碎的血月上扫过，眸瞳亮起，如寒夜繁星，一缕浊气吐出，神清自明。

“不急。”

藏神先祖临死之际还在参悟神文一道，秋水妍已成仙台，转道重修，他才踏上武道一年，有什么着急的？

或说。

不能急。

尚是灵海，妄图一步登天，成就圆满洞天……步子跨的太大，容易扯着蛋。

武道一途，急功近利更是歧途，稍有不慎，走火入魔事小，身死道消事大。

千里大道，一步一辙。

大道茫茫……

“吾将上下而求索。”

叶无尘抬起头，神色自若，与先前并无不同，秋水妍却不由美眸一颤。

她隐隐感到，叶无尘身上似乎有所变化，可这变化究竟从何而来，却无从得知。

“是藏神峰先祖之死对他有所触动？”

秋水妍正在惊讶，只见叶无尘大手一挥。

轰隆。

荒凉地窟烟尘四起，石砾飞滚，藏神先祖尸骨飘然悬起，血月相伴，周围还有一些散落的不知名事物，叶无尘无法分辨，准备全部纳入灵戒。

先人已死，当尸骨还乡。

一旁，秋水妍看见这一幕，洞察叶无尘的打算，美眸精亮。

武者尚武，但首先为人。

叶无尘此时展露的人情义气，令她心悦，却是不知，叶无尘完全没想那么多，他之所以这样做，也不是为了大青宗和藏神峰，只是为郝裕一人而已。

藏神峰先祖尸骨无存，他从郝裕之前的言说中听出过无奈叹息。

一报还一情。

叶无尘余光从身上软甲上扫过，继续清理这方战场残垣。

呼。

又一片区域被清扫出来。

碎物极多，分不清是密宝碎片还是其他，叶无尘神念轻轻扫过，突然心脏一悸，脉血如潮狠狠一颤，眼前一道血光闪过，如锋锐利器划破长空，没入小腹，一阵源自记忆深处的剧痛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幻象？

它太真切了，让叶无尘都下意识望向自己的小腹，若不是它还完整，差点以为它是真实！

不！

它就是真实的！

或者说，原本真实！

记忆凌乱，叶无尘望向那片残垣碎屑，一枚破碎大半的令牌脱颖而出，岁月侵蚀了它的外在，半张鬼面獠牙映入眼帘，叶无尘感到丹田处猛地一震！

身体本能！

记忆本能！

叶无尘确认，当他占据这具身体的时候，这段记忆本不存在，或者说，它隐藏的太深了，连这身体原本的主人都没察觉。

但现在。

契机出现，它也出现了！

“它和我的丹田缺失有关？”

身体和记忆本能的强烈反应让叶无尘瞬间做出判断。

不需要证据。

身体的本能反应和那印刻灵魂深处的梦魇就是最扎实的证据！

啪！

令牌入手，叶无尘仔细打量，一时失神。

在藏神峰先祖陨落的地窟深处发现关乎他丹田缺失之秘的东西，着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直到。

“魔教令牌？”

秋水妍有些惊讶的声音传来，叶无尘心念一动望去。

“魔教？”

秋水妍点头。

“应该是魔教的令牌，东荒只有他们以这等丑陋之物为信物。”

“师弟无需担心，魔教只敢在东荒王朝间活动，不敢入我宗门。这块令牌若不是藏神先祖的战利品，就是有不长眼的魔修误入此地，被阴灵族猎杀遗留。”

秋水妍轻描淡写地解释，不以为然，似乎并不把魔教放在眼中。

叶无尘心头一动。

东荒王朝。

他的前身就是被大青宗执事从东荒王朝市井带来的！

“它真与我有关？”

叶无尘思绪翻滚。

丹田缺失，被人生生剐去，叶无尘渐渐早已忘记。因为他已凭吞天道经拟化吞天丹田，踏上修炼之路，补全所缺。至于之前的痛苦，大多都是他的前身承受。

可现在。

遗失的记忆浮起，叶无尘一时心潮难平。之前只是感慨前身幸运，得以进入大青宗，现在想来，其中更是疑点颇多，首当其冲的就是……

“是谁带我来的大青宗？”

混沌道体，却已失丹田，寻常之辈真能发现他身体的奇异吗？

执事，不过仙台，定然没有这等能力！

更重要的是。

“是谁剐去了我的丹田？”

丹田，武道之基。

叶无尘确定，若是丹田还在，他在武道上的进步定会更加惊人，也无需因洞天所困。

“魔教……”

叶无尘略一思索，翻手把令牌送入灵戒，却和藏神先祖尸骨不是一处。

旧事诡秘，叶无尘已经决定好好探查一番了。

回去就查！

但表面上，叶无尘不动声色，好似刚才只是一道涟漪，关于魔教更没有多问什么。

很快。

整个地窟收拾的差不多了，叶无尘向秋水妍点头示意，朝外走去。

秋水妍也没多想，跟叶无尘出来，只是不多时，当后者再次出手划开一道光幕，苍凉地窟映入眼帘，掀飞土石，尸骨入眼，秋水妍惊讶。

“这是……”

“既然来了，就把它们都送回去吧。”

叶无尘轻描淡写地解释，一边施为，秋水妍在身后美眸异芒连闪，意外不已。

“莫非我看错他了？”

“外表冰冷，内心炽热，这才是他？”

看着忙碌的叶无尘，秋水妍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后者为报大青宗之恩冒死上山，与自己讲道的那一次，心头更是异动涟涟。

此间少年，忠义如此！

终于。

秋水妍忍不住了。

“我来帮你！”

叶无尘轻轻点头，并未阻止，只是神念笼罩四方，洞察所有。

送大青宗故人尸骨还乡？

他还没有如此博爱。

只是想探查更多关于鬼面令牌的东西。

只可惜，他们接下来一连去了数十个地窟深处，尸骨找到不少，被秋水妍仔细保管，鬼面令牌却再也没有找到。

“只是巧合？”

叶无尘心头叹息，收敛杂念，不再奢求，于一次搜寻无果后放弃，眼底精芒一闪，望向秋水妍。

“我要破境。”

“烦请圣女殿下为我护道。”

终于！

秋水妍眼瞳蓦地亮起，这一刻，她甚至比当年自己破境洞天还要激动，轻纱下小脸泛起潮红，但很快敛去。

“好！”

“你选择唯一洞天还是九大洞天？”

秋水妍还记得叶无尘先前的询问，本以为后者会痛快选择后一条道路，哪知。

“随缘。”

叶无尘展颜一笑，并无太多解释，径直盘膝坐地。

随缘？

就在这？

这么随意？

秋水妍闻言意外，可眼见叶无尘盘膝坐地，体表已经散发淡淡威压，立刻打消了追问的意思，屏气凝神，提防四周。

叶无尘，破境在即！

事实上，秋水妍的紧张只源于此地的特殊，生怕突然有妖族阴灵族出现打扰。对于叶无尘破境，她并无担忧。

连大道都掌控了，开辟洞天而已，是事吗？

叶无尘心里更是放松。

不求圆满，只求稳固，心结已除，他心态很是轻松，再加上他不久前刚刚观摩过王通开辟洞天，记忆深刻。

当即。

轰！

灵海上空，虚空震荡，真灵一步踏出，骇浪席卷，环绕周身，如明月升空，众星相随。

真灵站定在天剑道基之上。

“魂。”

“灵。”

“大道！”

叶无尘心态轻松，却也没有大意。

他此次开辟洞天，是以真灵，天剑道基，灵海体魄为基，除后两者必须之外，更加上了大道神文。

这是一次尝试，更是开辟。

毕竟，从未听过有人初开洞天就纳入大道，那是窥神才会做的事，并且那也是滋养多年的洞天。

叶无尘想试试。

“吾之一生，神文求索……”

脑海中，藏神先祖遗言传响，叶无尘心神一动，灵海之上，一枚崭新的神文出现。

索。

求索的索！

神文天生，第二次！

这一次，叶无尘远没有上一次那么激动，淡淡一笑。

“原来，我们是真的有缘。”

缘何在？

藏神峰，或是神文？

叶无尘没有解释，闭上双眸。

下一刻。

轰！

吞天丹田之上，虚空破碎！

灵海瞬间沸腾，就像是被点燃了的火油一般，汹涌澎湃冲天而起！

燃烧！

灵海在燃烧。

真灵亦在燃烧！

波动浩瀚，凝化道道烙印，与体魄气血共鸣，勾勒内景璀璨！

“海上生明月！”

望着这一幕，叶无尘突然想起前世一句古诗。

海即灵海。

明月即洞天！

“气漩化灵海，是为灵基。”

“神魂凝真灵，是为魂基！”

“三十六重血煞炼体，是为体魄之基！”

“三基合一，是为内景之巅，为洞天！”

叶无尘观摩当前，与史书记载对应，看着一轮皎洁的明月于灵海之上缓缓升起，浑和圆满，只觉通体舒泰。

洞天将成！

简单的不像话。

原因无他，是他的根基太扎实了！无论灵海真灵还是体魄，都远远超过了踏入这一层次的基础。

王通都可随意开辟洞天，更何况是他？

但。

这并不是叶无尘此行目标的全部。

“神文于我。”

“道基于我！”

一念闪动，悬浮于灵海之上的剑字神文光华大作，无声入空，下一刻出现在明月之前，作势没入。

天剑道基。

叶无尘之所以选择它，自然是因为它最纯粹。

剑字神文，天生神文。

圣灵剑法。

无我之境。

三者天成，合而为一的天剑道基亦是如此，更是勾连其他神文大道的核心，最为合适。

在叶无尘看来，它更是最容易成功的。

果不其然。

嗡！

天剑道基所化长剑轻吟，落入洞天，仿似龙入大江，奔腾嘶鸣，透出分外的欢愉。

洞天融道？

真的成了？！

看到这一幕，感受其中传来的沛然浩瀚，心性如叶无尘都是一惊，旋即大喜。

初辟洞天，如此顺利？

可还不等他把心里欢喜绽放出来，突然。

嗡。

眼看即将要同洞天融为一体的天剑猛地一颤，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出现明月之上！

“有缺！”

叶无尘心头一震，涌起莫名感悟，正惊疑间。

轰！

洞天，炸裂！

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圆月轰然裂开，就要于苍穹陨落！

失败？

洞天分明圆满，为何无法融入大道？

叶无尘讶然惊愕，正要引动灵海消弥洞天炸裂的震荡反噬，突然。

锵！

虚空，一道剑鸣激荡。

破碎圆月，天剑虚影倒垂，激鸣之下，叶无尘讶然看见，原本悬浮在灵海之上的道道神文，包括其扎根的浩荡灵海，整个沸腾起来！

不！

不止是它们。

还有整个丹田！

“剑道有缺，神文弥补？”

叶无尘惊魂未定，眼睁睁看着，他的丹田之中，已经化为一片混沌狂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