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
“大林子。是我,曹东东啊。胜利让我来陪陪你,下午出去玩吗。”
沈林暂时放下心中的愁绪,点点头说:“好的,等我出来。”
放下通知书,走出自家土屋,果然看见一个戴着草帽,穿着黄胶鞋的年轻人,而且皮肤被晒的黝黑。手里还提着两根小黄瓜。
曹东东也是沈林后世记忆中的发小,由于太过于本份老实,初中毕业后就跟着父亲曹大成在家种地。
后来出去打过几年工,回来娶了邻村的女孩子做了媳妇,承包了村里的鱼塘养殖牛蛙。因为勤劳吃苦,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给,吃根黄瓜解解渴。先到我家坐坐去。”曹东东将手里的黄瓜递给沈林一根。
“谢了,放假后我还没去你家玩过呢。”
沈林接过黄瓜,咬了一口。夏天吃口凉爽的黄瓜真舒服。
俩人沿着小土路两分钟就到了曹东东家。
曹东东的家是这个年代农村常见的三间土房连在一起的样式,门朝南开着,东屋是曹东东住的,西屋是大成叔和东子妈住的。
大屋的南边还有一间门朝东开的烧灶的土屋,江东省的俗称就叫“锅屋”。
这会儿曹东东的爸妈也不在家,曹东东解释道:“我爸妈去田里忙农活了,本来我也要去的。中午王胜利告诉我说你心里烦,让我下午陪陪你。”
“来,喝口水。中午刚泡的梨花茶,我妈的手艺。”说着捧起桌子上放的大白瓷茶壶给沈林倒了满满一搪瓷杯。
沈林喝着茶笑道:“这个王胜利,自己才刚有了工作就开始指使起你来了。”
曹东东憨憨一笑笑:“我们下午去河边叉鱼去怎么样,晚上让我妈做道红焖鱼。”
“行啊,看来今天晚上有口福了。”沈林笑到。
曹东东妈妈做的红焖鱼,味道一绝。
曹东东走到屋外,拿起挂在土墙上晒着的鱼叉和鱼篓,在土墙下脱了黄胶鞋,也不再穿鞋子,光着脚带着沈林往村东的河边走去。
红旗二村的河是一条人工河,是六七十年代的村民集体挑泥挑出来的,能通过湖阳镇连接到阳城市的辛阳河,辛阳河上的船运在公路网还不发达的时候是要承受主要运输功能的。
村民们虽然平时赶集有小公路能去湖阳镇,但是依然要用水泥驳船运粮食、稻草等到湖阳镇上。
两人沿着村路走了几分钟,在一片参天的枫杨树林边转到了村东的河坝上。
人工河在这时候还没有被工业废水和白色垃圾污染,河水还是很清澈的,竟然还能在河边大树阴影下看到有几头水牛在戏水。
两人选了处有小码头的地方停下。
“大林子,你拿着鱼篓,我到河坝下面去叉鱼,你在上面等我。”
“好的,东子,你小心点啊。”
“放心,这河下面没水草,我水性又好,没事。”
说完挽起裤脚,曹东东下了河水里,仔细观察着河里的动静。
没多久,曹东东突然将手里的鱼叉快速的插进河里,又马上提出了水面,一只大概两斤多重的花鲢被叉了上来。
曹东东将花鲢从鱼叉上取下来,抛到河坝上。“大林子,别让它在跳进河里,快放到鱼篓里。”
“我捡鱼获也是老手啦,哈哈哈!”
沈林也不含糊,掐着活蹦乱跳的鱼丢进鱼篓。
不到一个小时,鱼篓里就有了七八条鱼,沈林颠了颠鱼篓,有十多斤了,不由得感叹,在这个没有污染和捕捞泛滥的年代,连鱼都是肥美的。
到了后世,乡村小河里想弄到这么多鱼可不容易了。
看着天色已经不早,鱼篓也装满了,两人便在码头上洗洗身上的鱼腥味往曹东东家里走去。
走着走着沈林想起自己中午听到的一件事,问曹东东:“村里敬老院前面的鱼塘现在有鱼吗?”
“那鱼塘刚清理掉,没有鱼的,要是有鱼的话,我还带你去河边叉鱼吗。现在那里边只有青蛙和蛤蟆。”曹东东回答道。
“癞蛤蟆?很多吗?”沈林隐约想到了什么。
“癞蛤蟆多的要死,又没人抓,一到晚上叫个不停,打扰敬老院老人休息,村里干部正在烦着呢。怎么,你想捉啊?”曹东东有些好奇的问到。
“明天早上去敬老院看看呗,现在不急。”沈林谈话间已经有了些思路,但还不算太清晰,就没有着急说出来。
“天快黑了,我们走快些。”曹东东催促了一下沈林。
这个年代,乡村土路两边的人家还在用煤油灯,天黑后小路就看不清了,所以一般都在天黑前回家。
“嘀铃铃……”
两人扭头一看,发现王胜利不知道什么时候骑着车到了他们后面。
“东子,大林子。叉鱼去了吧!”王胜利看曹东东和沈林俩人在慢慢走着,也下车推着走。
“嗯,收获不少呢。胜利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饭,我妈这个时候肯定回家了,让我妈给你们做红焖花鲢。”曹东东也顺势把王胜利也喊上。
“那我就去啦,到时候别说我吃饭太多啊。”王胜利也不客套。
三人走了一会到了东子家的门口,王胜利随便把自行车停在东子家的墙边。
曹东东推开大屋的木门,朝西房喊了句,“妈,今天大林子和胜利来了,我叉了几条鱼,你烧下吧,再炒一盘黄豆,多放盐。”
这时候西屋的门帘子被掀开,东子妈带着护袖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针线和鞋底。
“大林子和胜利来啦,坐坐。”东子妈连忙搬来张长条凳,用护袖抹了抹已经很光亮的凳子,招呼沈林和王胜利坐下。
“你这孩子,也不说给同学给倒水,去锅屋杀鱼去。”
“哎,我这就去。”
“东子妈,我们自己倒水,您也坐。”
王胜利抢着拿起桌子上的白瓷大茶壶,倒了几杯水。
沈林也是客气道:“东子妈,您太客气了。我们不用招呼。”
“胜利去上班了吧,可比我们家东子出息多了。我们家东子笨头笨脑的一点没你们懂礼貌。”
王胜利咧嘴一笑,“东子妈,我能有啥出息啊,最大出不了县、市,大林子将来大学出来是要做干部的,说不定还能去首都呢,那才是有出息。”
“大林子,那可是文曲星啊,不得了的。将来当了干部,可得拉扯一把我们家东子啊。”东子妈笑说到。
二世为人,沈林知道人最朴素的愿望不过是在自己困难的时候有人拉一把,这是人之常情。
虽然自己有着后世几十年的经验能帮上乡亲,这时候却不想把话说的太满,“我有能力的话肯定会帮东子的。”
“有心就好啊,有心就好。我去锅屋给你们做红焖鱼去,你们聊着。”东子妈转身出了大屋。
“大林子,你就光想着帮东子啊,还有我啊。到首都当了干部可得记得我们的同窗友谊啊。”王胜利也是打蛇随棍上。
王胜利毕竟是已经当上了供销社采购员,心思活泛多了,说话处事也比曹东东圆滑了不少。
沈林笑呵呵道:“我这才哪跟哪啊,还没进大学呢,你就以为我能去首都了?”
“这不是我说的啊,今天我爸跟我说,你小子将来肯定有大出X县里领导不就是大学毕业嘛,你以后肯定是干部。”王胜利满眼羡慕的看着沈林。
沈林也不再解释,这个时代的人淳朴的以为读了大学,出来就能做大官,拉扯乡亲们是很容易的事,当人民的公仆不就是造福群众嘛,不冲突。
两人又聊了几句,又聊到了沈林的学费。
“哎,林子,别出声,东西拿着。里面有一百块,现在别看。”王胜利突然从裤兜里摸出一个藏蓝色手帕包着的小包裹,递给了沈林。
“不用不用,我爸妈已经想办法了,你们家也不容易。”沈林连忙推辞。
“你先拿着,我爸和我都拿工资了,以后不缺钱花,你还要读好几年的书呢。”王胜利不由分说地将小包裹塞到沈林手里。
沈林内心十分感动,在这个年代能没有顾虑地借一大笔钱给别人,那需要多大的交情啊。
“红焖花鲢来了,今年刚腌的黄豆酱,鱼可鲜了。你们今天一定要吃个饱。”
就在两人聊着的时候,曹东东的父亲曹大成端着一盘鱼进了大屋。
“大成叔,什么时候回来的,劳动您给我们端菜,多不好意思。”王胜利连忙迎上去。
“我回来听到你们在聊事情,我粗人听不懂。就去锅屋帮忙去了。”
王胜利笑道:“大成叔,您见笑了,我们就聊聊大林子将来能当什么干部呢,要是做到县长多好啊。”
“你先干好你采购员的工作吧,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大林子当不当干部不关你事。”
曹大成性格传统守旧,最见不得拉关系、走后门的行为,因此当场训斥了王胜利一句。
沈林一看,心里暗乐,看来前世曹东东老实本份的性格果然还真是从大成叔这继承的。
还没等沈林张口缓和气氛,东子妈就进了大屋。“你这老古板,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胜利工作干的不是挺好的嘛。胜利别生气啊,我们吃饭,饭桌上聊别的。”
王胜利跟道:“对对对,我们聊别的。我今天在镇上看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东子妈点上煤油灯放到桌子边,又端了盘炒的花白的黄豆过来。
曹大成说:“都坐过来吃晚饭吧。刚才我也是嘴笨不会说,胜利你别放心上。”
“没事没事,大成叔。我跟东子、大林子,三人是铁哥们。”王胜利笑着说到。
这顿饭开始气氛有点尴尬,好在王胜利也是个伶俐人,讲了几件镇上的趣闻将气氛缓和了下去。
东子妈将红焖鱼烧的鲜辣美味,很是下饭。
……
“东子妈,今天的鱼真香,我都吃了俩大碗饭。”沈林放下筷子说道。
“这孩子,喜欢吃,以后就多来吃,鱼管够。”大成叔看着沈林微笑着,随后用郑重的目光点了一下东子妈。
“林子,听说你大学还要不少学费,咱们家也没啥能帮忙的,以后就多到咱家吃吃饭。”大成叔拍了拍沈林的肩膀。
“林子,这些肉票、粮票你拿着,到了大学别饿着自己。”东子妈也摸出个小布包递给沈林。
沈林下意识的想拒绝。
“拿着!听话。”东子妈用力把小布包塞进沈林的手中。
“那先谢谢了,这些我以后肯定还。”
沈林只好收下小布包,捏在手心中。感觉眼泪又要不争气的流出来了。
曹东东一家都务农,生活特别不容易,这时候拿出来的东西比后世的任何东西都珍贵。
“回去吧,天黑就不留你们了,路上当心。”大成叔看沈林收下东西,没再继续挽留。
王胜利看了眼沈林的手心,对沈林说:“走吧,我送你回家,我口袋里有个小手电筒。”
“大成叔,那我跟林子就回去了。”
“谢谢大成叔,东子妈。我们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