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女儿略有所思，忙道：“婉晴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晚娘想到小梅之后的出路，也想尽自己最后一点主仆情谊，眨巴着眼睛道：“父皇，女儿还想要向您讨个旨意。”

“出了这事，尽管证明清白，她的名节怕也多多少少会受损。我想认那婢女做我的义妹，让她嫁给京都官家子弟做正室，到时还请父皇能下旨赐婚，以绝他人口舌之快。”

“好好！都依你！”宣威帝点头，爽快地答应。

随后，用钥匙打开身后的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物什。

为何这宣威帝会如此宠溺女儿？这些要求都能答应……

晚娘想着，下一秒便揭开了她的这个疑惑。

“过几日便是你母后的忌日了，随朕去祖庙悼念一下吧。”

晚娘有些惊讶，随后乖巧应道：“是，父皇。”

“婉晴啊……朕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便是你的母后，所以想尽可能地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只要不违背祖宗礼制，一切都可以！”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更何况你这一年懂事不少，先前你落水时，不知朕有多担心！多焦急！生怕和失去你母后一样，也失去你……那种感觉真的是痛不欲生……”

晚娘垂眸，感觉手心上多了一块有分量的物件，冰凉凉，透着金器的凉意。

宣威帝灼灼的眸子里竟然有些湿润，望着她，认真嘱咐道：“你今日来了，朕方才忆起……这长命锁你拿着，是你母后留下的遗物，说是等你成婚时便交给你的，代代相传下去，将来可是要给朕的皇孙亦或皇孙女的。”

听到这话，晚娘脸色霎时一红，看了看这长命锁，不由悲从中来。

虽说现在的母后从未谋面，但她一定也很温柔，温柔的如同自己的娘亲那般，处处为她着想。

那样美好的女子，难怪会让宣威帝这么多年，依旧这般念念不忘。

……

回到府中，晚娘坐在窗边望着那块长命锁暗忖，像王皇后这样善良温柔的人啊，究竟是如何故去的？为什么上天总爱让红颜薄命呢？

蹙眉，脑子里完全没有关于先皇后的记忆，便试探着问曾经服侍过她的人。

“夏姑姑，你可知晓母后究竟是怎么去世的？”

夏姑姑似乎不想提起这件事，避言不提，“殿下，厉大人马上就要回来了，奴婢去准备晚膳。”说罢走出门去。

晚娘眨眨眼，见玉荷进屋来，便干脆问她这个问题。

玉荷本也支支吾吾的，见殿下求知欲极强的眼神，看看四周无人，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哎呀，殿下你那时还小，确实不记事。奴婢去侍奉殿下时，皇后娘娘已仙逝数年了，印象中，娘娘就是那样一个‘母仪天下、端庄贤淑’的女子，赏罚分明，蕙质兰心……只可惜娘娘是突发心梗而薨的。”

“心梗？”晚娘反问。

玉荷点点头，垂丧着脸，叹息道：“当年帝后龙凤和鸣、鹣鲽情深，成就了皇宫里的一段佳话……那日，娘娘就是和往常一样为陛下烹制花茶，一早便去御花园处采晨露，归来途中便捧着心口倒下，昏迷不出两日便走了……”

“晨露？御花园？”晚娘低低念着，眉心一蹙。

“哦殿下，是奴婢失礼了！还请殿下责罚！”玉荷意识到自己失言，说着就要跪下，被晚娘一把扶起，“是我先问你的，你何罪之有啊？”

晚娘摇头浅笑道：“玉荷，我对母后的印象太浅了，今日我想要听听他人口中的母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玉荷点头起身，当时的公主殿下尚年幼，记不清皇后也在情理之中。

她开始回忆起入宫时初见皇后娘娘的时候……和晚娘说了不少关于王皇后的事情。

“……前几年，宫里不让提起娘娘！若被皇上听到，那可是杀头的重罪！那年举国痛哀，皇上也因太过悲伤，为此三天没有上朝……吓坏了一众宫人！”

晚娘站起身跺了两步，娘亲生前极爱收藏古书，书房里头倒是有不少医书。

她曾看过几本，其中有一篇记载心梗病患的。

根据医书上的记载，心梗之人在发病前，瞳孔极聚，面色定然苍白无血色……这些症状，不知在王皇后身上有没有出现过？

想到此处，晚娘不由问道：“当时救过母后的太医，有谁？”

“当时的太医没能救活娘娘，陛下一时气急……便把人发配的发配，沦斩的沦斩了。”玉荷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闻言，晚娘面露失望神色，内心也着实一惊。

见如今宣威帝对自己说话时和蔼可亲的模样，还真只把他当作了父亲，却都快忘记他是个真正的帝王……帝王将相，自是有暴戾无情的时候……

可见皇后真是他心里的一道坎，是他深情所致的女子，竟会令他做出如此荒唐之举！

“母后先前可患有心疾？”晚娘继续问道。

玉荷摇头，皱着眉，认真回答：“奴婢从未听闻娘娘有过心疾，她一直都很康健啊。”

“这便是奇怪之处了……一个没病之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发心梗呢？可是中了什么毒？”晚娘把心底的疑惑都问了出来。

“娘娘不像是中毒的症状，而且当时，太医院把娘娘用过的物件、饭菜，甚至器皿都验过毒，并未查出毒来。”说到这里，玉荷忽然想到了什么，往门外看了看。

见四下无人，又关紧房门，回身趴在晚娘的耳根边轻声道：“殿下，奴婢方才想起，似乎还有一人……曾经医治过皇后娘娘。”

“是谁？！”晚娘双眸一亮。

玉荷盯着她的眼，道，“好像是名江湖术士，云游四海的，人人叫他‘浮云大师’。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是否还在人世，便不得而知了。”

晚娘惑道：“道士？他为何能独善其身啊？”

“这个……奴婢就不太清楚了，许是他的确有些本事，陛下器重他吧。”玉荷给晚娘倒了杯茶，随后便退下了。

……

了解先皇后之死后，晚娘的心里便一直耿耿于怀。皇后虽不是亲生母亲，但经历了之前的生死，她也能够感同身受。

美好的人和事，为何总是易逝呢？

五月天气开始转暖，院外的紫玉兰明媚开放，一树朝着暖阳。

树下有丫鬟在扫着树叶和花瓣。

晚娘望着那树淡紫，身体里忽而产生一股想要看清真相的冲动。

她明白，在那看似平静如水的皇宫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个可吞噬活人的巨大波澜。想着想着，内心不由寒意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