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加入我们聚中的精壮男子即自动加入当今汉朝皇帝之子、鲁王殿下的宫廷卫队,受到军法约束,动辄军法从事,你们敢吗?”
“只要能娶老婆,我们兄弟没什么不敢的,便是豁出这条命又如何!”不等兄长江禽说话,江虎已经跳出来抢先言道,很大声。
…………
汉主从巫峡、秭归连围至夷陵界,立数十屯,以金锦爵赏诱动诸夷,使车骑将军张飞为大督,冯习为前部,辅匡、赵融、张南、傅肜等各为别督,杜路、刘宁跟随将军陈式统领水军。
车骑将军张飞军中,见到自己儿子张绍突然出现在这里,白面薄须的张飞瞠目结舌,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过下一刻脾气暴躁火辣的张益徳对着张绍就是劈头盖脸一阵痛骂,“臭小子,你不好好呆在家中侍奉你母亲,没事儿跑你老子军中作甚?想找死呐?”
“哪儿能啊?父亲您先别生气,我这回来不是来闹着玩儿的,我是有正事。”张绍知道张飞虽然脾气不好,嘴上不饶人三句话还没讲两句就要开始骂娘,但是心肠还是好的。因此也不惧,嬉皮笑脸地扶着自己的父亲到军帐中的主位上坐下。
张飞被自己儿子奉承着坐下明明很受用的样子,嘴巴还依旧饶人,翻翻白眼:“就你?我都懒得说,成天只知道斗鸡走马,游手好闲,不是为父说你,你看看云长家的安国,比你大不了几岁和你亡兄差不多年纪,年纪轻轻便官至侍中、中监军,你要是能有安国一半努力上进,老子我就放心了,日后也堕不了我西乡侯的威名。”
“得,父亲,别,千万别。您可别让我向关安国学呀,年纪轻轻脸色惨白一身病,每次见他都面无人色,多半又和我兄长张苞一样不长命,儿子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臭小子,你关伯父身首异处,安国撑立门户也不容易,不许你这样说安国。”张飞怒目圆瞪,捏起拳头,作势欲打,“说吧,无利不起早,你小子千里迢迢的跑来所谓何事?”
“父亲,鲁王的动向让儿子感到很不安。”张绍收起嬉皮笑脸,用一种非常严肃的口吻对张飞说道。
“说人话。”张飞简单粗暴地给儿子怼回去。
“那儿子就斗胆了,请父亲莫怪。”张绍朝张飞行一礼,然后挺直腰背用不大不小的音量,但很清楚有力地说道:“今上有三子,长曰禅,次曰永,少曰理。章武元年,夏六月,天子使司徒许靖持节立皇子永为鲁王,后十四日,天子使丞相诸葛亮持节立皇子禅为皇太子。表面上看册封鲁王陛下派遣的三公是荣宠加衔的司徒,册立太子陛下派遣的是手握实权的诸葛丞相,二者地位,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但实际上,太常献上舆图供陛下选立国名的时候本来同时选了鲁国、梁国,可陛下以鲁王之故故意对立皇子理为梁王置之不理,用来抬高鲁王地位和太子齐衡,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其心可惩呀。”
“放肆!张绍,你大胆!还不住口,竟敢非议君上!”张飞的屁股倏地从脚后跟弹开,坐姿改成跽坐,一种比较严肃和戒备防范的姿势。
张绍没有住口,而是一口气说完:“不图近者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之事重现今日!”这个时候,生性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张绍再无贱兮兮的样子,和张飞一样白净的脸上满是郑重之色。
儿子越说越恐怖,当父亲的再坐不住,当即起身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帐帘四处下看看,见守卫军帐的亲卫士卒都站在两步开外,应该没有听见什么张飞才拉紧帐帘,回来把张绍扯到跟前。
回到帐中,张飞开始重视张绍所谈及的问题,也神色凝重的问道:“吾儿是说陛下想要废长立幼,废太子而建鲁王?”张飞怒目转露愕然之色,难以置信。太子国之根本,太子之位关乎社稷存亡,动摇太子的地位,恐怕国家的稳定都要动摇。
这可不能乱来,甚至连提及都需要讳莫如深。
张绍倒是没正经多久,很快又故态萌发,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得意地摇头晃脑:“陛下未尝不怀废立之心,不过依儿之见,这易储之事断然不得施行。”
“这又是为何?”张飞有点被自己儿子绕糊涂了,前脚张绍才说袁绍弃袁谭而立袁尚、刘表废刘琦而立刘琮之事复现今日,后脚又大言不惭上有废立之心,然不会行废立之实。
张飞是一名合格甚至优秀的军事统帅,但是对于政治和内政方面他是真的不擅长,很迟钝。
他很弄不明白。
这不是前后矛盾、自相驳斥吗?
张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难得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动粗的父亲也有向自己不耻下问地时候,眉毛一挑,傲然道:
“昔高祖为汉王,得定陶戚姬,爱幸,生赵隐王如意。时孝惠帝为太子,为人仁弱,高祖以为不类我,常欲废太子。得留侯策,用商山四皓太子乃毋废。父亲以为,真的是四名在野遗贤才保住惠帝的太子之位的吗?”张绍往前探身,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父亲。
过万人者谓之英,千人者谓之俊,百人者谓之杰,十人者谓之豪。
张飞能从涿县难么多追随刘备的游侠儿中脱颖而出,成为和关羽并驾齐驱的刘备的唯二手足心腹,自然早就明白读书但不可尽信书这颠不破的真理。
张飞反应过来,惊呼道:“吾儿的意思是若今上乃高祖,太子便是孝惠,而这鲁王便是赵隐王刘如意!”
“不错。”张绍脸上洋溢着得意,继而解释道:“孝惠得毋废实赖诸吕、留侯、周昌、叔孙通及丰沛诸功臣固争周旋也,商山四皓不过掩人耳目!”
“今太子虽柔弱比于孝惠,然居长,自有羽翼师友,且和朝中的信臣宿将们结君臣大义于微寒之时,是衮衮诸公看着长大的,父亲的长女、我的阿姊是太子正妃,翊军将军赵云更是出生入死两度救了太子的命!过命的交情下,大臣们早把太子视为不二的继位人选。鲁王虽然聪颖,然非长非嫡,外家卑贱,年资幼弱,凭什么取而代之呢?”
“就算陛下一味扶他上位,能取而代之,这皇位将来鲁王他也坐不稳,父亲没看见吕太后在世时,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好不威风。可一朝殒没,陈平、周勃便登高疾呼,策反北军,弑杀孝惠诸子,族灭吕氏耳!”说到激动之处,张绍突然有话锋一转,语气悠悠然,“……不过强能转弱,弱能生强,争储夺嫡之事绝不能轻心大意,否则悔之晚矣。”
“父亲还是应该去求见陛下,陈述利弊,请陛下遣返鲁王,出宫别居。这遣返回成都的目的是让世人看见鲁王遭到陛下贬谪疏远、宠爱大减。而出宫别居则是为了将鲁王从皇子身份固定到诸侯王身上,剥夺他作为皇子居住在皇宫和继承皇位的权利,并让鲁王不得擅自结交朝臣士人。”
张绍说的有理有据,达到目的和解决办法都讲得非常详细透彻,张飞听得连连点头赞许,“嗯,非常不错,我儿言之有理,正当如此。鲁王安心享受荣华富贵就可以了,国家大事他没必要凑热闹!”
听见父亲的夸奖,张绍一脸得意,眼睛快长到天上去了,“那是,我这回事情办得这么漂亮,父亲还不赶紧赏些钱给我花?”
啪!
赏给张绍头上的不是他想要的钱财,是父亲张飞蒲扇般大小的巴掌拍到他头上,一下把他的嚣张气焰拍灭了下去。
“臭小子!你还敢在这儿嚣张,你小子没这么聪明!你是我儿子我还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张飞揪住张绍耳朵直疼得张绍“哎呦哎呦”的惨叫。
“快说,这些纵横家的话术和计策是谁教你的?叫你来老子这里当说客!”
“哎,父亲轻点儿,疼疼。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是费祎,费文伟……在我从成都出发时教我说的。”
费祎?
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张飞在头脑中搜索了好一阵,才想起这个费祎乃年轻后进一代中的冠盖翘楚,记得上一次见到这个后辈还是司徒许文休晚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葬礼上。
临葬送别,群僚众臣上到诸葛亮、法正下到蒋琬、董允、费祎,官高年长、官低年微咸至。
记得当年许文休儿子葬礼上,费祎这小子和董允驾着一辆破鹿车就来了,董允面色很难看,很不好意思,倒是费祎这个蹭别人车坐的家伙厚着脸皮落落大方,毫不羞涩地和大家打招呼,向长辈们行礼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