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督师之意，当要出城了？”

肤色黢黑的满桂宛若三国中的张翼德，瞪着一双大眼，左右看看，有些懵。

“城内共有五万兵马，两位将军各率两万，从左右两门包抄，留下一万，交于本督，守城。”

袁崇焕命令下达，全城的将士彻底被调动了起来。

满桂脸的兴奋劲儿，只剩下两排瓷白瓷白的牙，咧着大嘴嘿嘿直笑。

自萨尔浒之战后，山海关早已被修缮成一座庞大的城池，与后世的旅游胜地全然不同。

祖大寿披战甲，满桂手持毛枪，两名边军大将陆续蹿战马，在影影绰绰的火光下，沿着左右两座城门前行。

四万兵马，迅速分散，高空俯瞰下去，宛若两条黑龙那般壮观。

袁崇焕亲自登城门，借着微弱夜色，凝视着雪地戚继光的身影。

战争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拉开了。

奔涌的马蹄声终究打破了这一夜的和平。

“报！”

“报……”

几乎同一时间，不同方向的斥候迅速而来，扯着嗓子大喊：“启禀将军，明军大军出动了。”

“多少人？”

“左右两门，至少各两万兵马！”

一听这话，戚继光阴沉的脸色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传我将令，所有兵马集结如一，随令旗来回奔走，不得拖延，不得迎战。”

“末将得令……”

“得令……”

副将、校尉等大小将官，纷纷抱拳应声。

庞大的战旗在两名传令兵手中来回摇晃，令旗一出，战马当即回撤。

队尾变排头，排头变队尾。

戚继光等诸多将领穿过人群，迅速奔赴队尾，连看没看，撒丫子就是跑。

“小小狂徒，哪里跑？”

这会儿的满桂像极了一头下山的猛兽，隔着老远便高举长枪，撕着嗓门咆哮起来。

再看戚继光这边，所有士兵连看都没看，拼命的跑，一路向北。

“追啊，来追啊……”

“大明将士，有能耐追爷爷，爷爷给你糖果吃……”

“就是就是，袁崇焕废物督师，朱由检草包一个……”

也不知行军队伍中是谁在喊的口号，有个第一个，紧接着，便是第二个，那种挑衅的声音，铺天盖地的蔓延。

“他奶奶的，老子今日非要砍了你们……”

满桂更是恼火了，恨不得将胯下战马按一双翅膀，总是嫌弃跑的太慢。

祖大寿赶到的时候，满桂率领的兵马队伍早已追去了大半，纵然想提些意见，都没了机会。

就这样。

茫茫雪地里，广袤的关外平原，朦胧夜色下，数万兵马，你追我赶，我跑你打。

场面一度变得极为滑稽。

满桂试图停下，戚继光的兵马顿时也跟着停下。

满桂奋起追赶，戚继光便是扬鞭驰骋。

没办法。

楚枫给的任务则是拖住山海关的明军，有机会的话便向北跑，尽量不让明军有驰援钱龙锡的机会。

明军兵马众多，是戚继光的四倍，机动性、灵敏性远不如戚继光。

如此一来，追赶的越发笨拙。

“吁——”

约莫两刻钟后，满桂终于忍无可忍的勒住了缰绳，坐在马背粗喘着，那双眼睛仍旧死死看着前方。

果不其然。

戚继光也停下了。

万将士回过神，在火把的照耀下，咧嘴嘲讽。

“明军就这等货色？还顽抗个甚，回家抱孩子岂不更好？”

“就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朱由检终乃大明亡国之君，尔等何故这般效忠于他？”

“来爷爷这儿，爷爷有好吃好喝的，来啊来啊，你来啊……”

挑衅的，戏虐的，煽风点火的，无一不缺。

仿佛早已编好了台词，这群士兵对的行云流水，一逗一捧，来去自如。

不料。

就在满桂、祖大寿追出去约莫半刻钟后，一匹棕色战马披着夜色，从南门而来。

“驾！”

“驾驾……”

“吁——”

朦胧火光下，那人在城门前猛然勒紧缰绳，仰头大喊：“报！钱阁老及三万大明援军，被大敌堵截，凶多吉少……”

“嗯？”

听着这话，城门的袁崇焕脸色骤变：“打开城门。”

一声令下，城门再度开启，那兵丁纵马而入，穿过门廊，快速下马，二话不说，便直冲城门楼而去。

火光强烈了些，终于看清传信兵满身是血和浑浊的泥泞，可见是死里逃生出来的。

踩着台阶，一路踉踉跄跄到了袁崇焕面前，双膝跪地：“督……督师，快快去救人，钱……钱阁老及秦将军、吴总兵皆是深陷重围。”

“多久了？”

袁崇焕大有不出所料的样子，从传信兵手中接过钱龙锡的一枚信物，确信这兵卒真是明军。

“大……大约三个时辰前……”

“三个时辰？”

袁崇焕沉重的呼了口气：“何等的战场三个时辰还未平息？本督此时前去，是为收尸还是送死？”

“这……”

“你且下去歇息，本督自有定夺。”

几名侍卫带走了筋疲力尽的传信兵，袁崇焕内心更是复杂了，望着戚继光兵马逃窜的方向，冷色道：“来人，传令满桂、祖大寿，紧急战事，即刻率军回城，不得延误……”

“得令！”

大将身前，除了谋士，最多的就是这种负责传令传信的兵丁。

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时代，除了挥舞令旗，便是人口相传。

袁崇焕之前是睡不着。

现在连吃饭的心情也没了，两手扶着城墙垛口，悠悠望着大明朝廷的方向，心如刀绞。

这一次，他不死也得死！

山海关连同松锦防线，是自己一手负责，而今形同虚设。

无论皇太极，还是楚枫，皆是来去自如，都能直接威胁到皇帝乃至朝廷的安危，更别说保护关内百姓。

“唉——”

一下子像是又老了许多岁，想自己一生入朝为官，戎马边关，峥嵘数十年，而今怕是要落个满门抄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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