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星空。
扭曲的树木。
盘旋的夜鸦。
低迷的路灯以及人们冷木的眼神,到处渲染着一望无际的孤独。
揪心的痛扯着一个孤独的灵魂,斑斑伤痕无情地在林雪瑶心里剥落,她迈着无家可归的步伐,站在十字路口茫然四顾,却不知该走向何处。
当这种茫然深入骨髓,变成了一种悲凉,她便不用再拿华丽去掩饰多愁善感,也不会担心被人看见自己脆弱无助的眼泪。
她就想这样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地走下去……
只因那些美好的梦境,拒绝她的参与。
而醒着的人,也没有为她亮起一盏灯。
走着走着,林雪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公交站台,感觉到脚下有一丝凉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出门太急,忘记了换鞋,脚上还穿着那双拖鞋。
此刻的她,真是狼狈到家了。
她就在公交站台坐了下来,紧紧地抱着自己,试图将对母亲的想念,揉进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不知过去多久,公交站台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最后一辆公交车也缓缓驶离了车站。
林雪瑶慢慢起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用力砸向了站台的玻璃。
然后,林雪瑶掰下了一片最锋利的玻璃,不忍碰触高傲的眼神,那么哀伤。
她想,反正人早晚会死,与其活得这么痛苦,不如化作一具美丽的尸体,一了百了。
现代人的崩溃,是一种默不作声的崩溃。
你平时看着某一个人很正常,会说会笑、会打闹、会社交,表面很平静,实际上心里的悲伤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即使还是会摔门砸东西,即使也会流泪或歇斯底里,但可能某一秒突然就积累到了极致,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那才是真正的崩溃!
就在林雪瑶将玻璃碎块贴向自己左手动脉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铃兰花!”
林雪瑶吓了一跳,转眸看去,只见南山牧野蹲在路边的绿化带旁,肩膀上还挎着她的坤包。
南山牧野转头冲她笑了一下,伸手从绿化丛里折下一颗不知名的植物,就像章鱼的触手,上面开着一朵朵小白花。
“这有什么奇怪的,不就是一株破花嘛!”林雪瑶轻蔑地哼了一声,把碎玻璃藏进衣袖,转身就走。
不料南山牧野就像狗皮膏药似的在后面跟着,嘴里还一直说个不停,“这种植物叫铃兰,也称山谷百合、风铃草、君影草,是铃兰属中的唯一种……”
林雪瑶听得烦了,“你是植物学家吗?就你懂的多?有什么好显摆的,别跟着我!”
“不是啊,这是一种名贵的香料植物,它的花可以提取高级芳香精油,处理过毒性后,还可以用来给食材提香。”南山牧野解释得煞有其事。
突然,林雪瑶转过身来,怒视他,“那又怎么样?它有没有毒,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南山牧野轻声叹息,“你知道吗?在法国,五月一日是铃兰节,法国人会互赠铃兰,他们深信,铃兰会让爱神眷顾、会让人走运!”
走着走着,林雪瑶忽然停了下来,凌乱的头发遮住眼角。
可她的声音却异乎寻常地平静,“所以……铃兰是幸福的象征吗?”
“嗯,因为是死者给予活人的祝福,所以也代表了希望!”南山牧野肯定地说,望着她的温柔眼神中,似有言而不决的耐心。
“活着很痛苦吧,当你累了,失去了活着的快乐,你却不能就此解脱,一定很痛苦吧,我坚信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生存的方式,每个人都有权用自己的方式去诠释独特的人生,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个先来,我也不知道你经历了多少失望,才凑成今天这丧心病狂的绝望,但是请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机会得到幸福!”
“我……”
林雪瑶明眸凝望过来,不知为何,这几句话竟有了穿透人心的力量,搅得她难喻心酸。
南山牧野走近她,慢慢掰开林雪瑶藏着碎玻璃的手掌,把那株象征幸福的铃兰放在她手心里,手指向无垠星空,“你看……天空它那么大,一定可以包容你所有的委屈,活着,就要像夏花一样灿烂!”
林雪瑶遥望夜空,繁星闪耀,好像妈妈在佛前点亮的香火,冥冥中指引着心灵的犀兆。
又有谁知道?
幸福和希望,是她从来不敢奢求的东西。
手掩唇,她泪水落得又快又急。
风起时,你是否也听见这座城市的叹息?
那声叹息承载着她的忧愁,随风飘向了远方,飘向了比远方更远的地方。
威武威武威武……
警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凌晨五点钟,林雪瑶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你们小情侣吵架,也不能破坏公物啊,这次砸了公交站台,罚500块钱,就不对你们行政拘留了,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面对民警的教育,南山牧野诚挚认错,虽然砖头不是他递的,站台玻璃也不是他砸的。
但是没办法,你不可能指望林雪瑶去认错。
民警远远地看着林雪瑶,一把拉住南山牧野,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我看你挺不错的,我得劝你两句,你女朋友脾气太泼辣了,你不能再这样惯着她了,我是过来人,这女人啊,宠归宠,但不能太惯着,这要是以后结了婚,你有得苦头吃呢我跟你讲……”
林雪瑶登时就火了,“你废话怎么那么多,钱都已经赔给你了,还想怎么样?再胡说八道我把你派出所砸了!”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的错!”
南山牧野赶紧过来把她拉开,好劝歹劝才把林雪瑶拉出派出所,这‘男朋友’莫名其妙不说,还当的真心累。
离开了派出所,林雪瑶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地在大街上游荡。
南山牧野身无分文,说实话他这个三无人员,没亲人,没钱,没身份证,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运筹帷幄,处心积虑,本以为攀上了林雪瑶这个强势的老板,再依靠林家在当地烹饪界的影响力和资本,加上自己的厨艺,能够干出一番事业出来,没想到就因为错误的估计了大小姐的情商,结果落得这般下场。
虽说林家父女之间有着难以释怀的恩怨,但这次风波的导火索却是南山牧野,估计林董事长现在肯定恨死他了,指不定还会认为这个人拐跑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如果不跟着林雪瑶,南山牧野只能去找王所长,好再给他临时安置一个工作。
但林雪瑶的处境又能好到哪去呢?
这次不但没刚过厨师长,还和家里闹翻了,又挨了一巴掌,就算日后回到酒店,往日的威信也是荡然无存。
月光下,两人疲惫的影子被拉长了印在地上,有时很远,有时很近。
直到走得累了,林雪瑶才想起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但偏偏不凑巧,问了两家酒店,全都客满。
而档次低一点的如家、汉庭、布丁这些酒店,林雪瑶又看不上眼,嫌弃没有五星级酒店住得舒服。
最后两人来到一家高档温泉会所,林雪瑶说要开两个套房,服务员说只剩下一间‘Sex Appeal’火星套房。
林雪瑶心下失望,但也懒得再折腾了,觉得反正是套房,让南山牧野睡客厅就是了。
南山牧野欲言又止,神色古怪,拼命朝林雪瑶摇头。
林雪瑶付了款,没好气地怼道,“怎么,跟我睡套房,还委屈你了?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南山牧野哀叹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两人来到房间门口,林雪瑶取出门卡,打开门,摸到墙壁的开关,啪地一声,灯光漫舞。
林雪瑶当场就傻眼了。
原来这所谓的‘Sex Appeal’火星套房是一间全套情去房,专修成外太空火星风格,没有客厅,只有一张宽大的水床,上面摆着用24盒杜蕾斯搭成的红心。
橱窗里琳琅满目,护士装、空姐装、女仆装、项圈、小皮鞭等情去用品一应俱全。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为什么不早说?”林雪瑶怒目而视,狠狠地瞪着南山牧野。
南山牧野当然是很郁闷,“人家服务员都说了‘Sex Appeal’,这么简单的单词你都不知道吗?你到底接受的什么教育啊?”
林雪瑶学的是酒店管理专业,毕业后就在自家饭店任职,但英语也曾考过全班第一,连学霸都输给她了。
那是在高三一次英语测验上,她抄学霸的试卷,想想也不能把答案抄的一模一样,总得错几个,不然太明显了。
于是随便改了几道选择题,结果考了满分,全班第一名!
此刻被南山牧野鄙视,林雪瑶嘴上却不服气,“学习好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生这么短暂,只有傻子才会把最美好的年华用在学习上!”
南山牧野想说学习的重要性,不过林雪瑶是个成年人了,三观已经形成,他也不认为自己能改变对方的观念,便没有多说什么。
可现在的问题是,孤男寡女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呢?
林雪瑶一个女孩子倒无所谓了,可南山牧野毕竟是个男人。
这男人容易冲动,在道德和人欲之间备受煎熬,女人是无法体会那种痛苦的。
林雪瑶倒是想把他赶走,可他们之间已经不是那种单纯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林雪瑶打心里把这个男人当成了朋友。
呵,朋友?
经历了这么多,还只是朋友的话,是不是未免太薄情了?
但你得知道,林大小姐的性格已经注定了,她身边是没有朋友的。
朋友的意义对她而言,是非常有重量的概念!
轻呼一口气,林雪瑶落落大方地走进房间,转身嫣然一笑,自有一番女儿家的妩媚风情。
南山牧野心中一紧,“大小姐,你不会让我睡大街吧!”
“谁说睡大街了,我睡床,你委屈点,睡地板吧!”说完,这女人缓缓地抬起手,解开发髫,一头乌黑的秀发宛如瀑布般垂落下来。
她用中指轻抚一下自己的耳垂儿,那上面有一只闪亮的耳环。
然后,她抬起头,温柔的笑着,“先去洗澡了,你自便!”
真的,这女人撒起娇来,恐怕这世上能扛得住的男人都成仙了。
南山牧野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里面倒映出来的婀娜身姿,轻轻地舔了舔嘴唇。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魔鬼的召唤挑拨着南山牧野的神经,但人和牲口也有着根本的区别,尤其南山牧野这样毅力坚韧的男人,他终于还是克制了自己的生理本能。
沐浴过后的林雪瑶走出浴室,她穿着酒店提供的纯棉睡衣,光脚踩在地板上,竟然有点凉。
不过很快她就被眼前的那张大水床吸引住了。
那真是一张很大的床,占了房间三分之二的地方,光是被子就有三十平米,躺在上面就像漂浮在死海一样惬意,还是自动旋转的,怎么折腾都没事。
两人一上一下,各自枕着自己的胳膊,眼睛盯着同一个天花板,仿佛在凝视星空。
林雪瑶从被窝里伸出雪白的胳膊,刚好可以摸到地板,依然那么凉,还特别硬。
“硬不硬?”
寂静中林雪瑶突然这一声虎狼问候,着实把南山牧野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问你地板硬不硬!”
“哦,有点!”
“那你上来吧!”
“啊?”
开始的几秒钟,南山牧野的思维是空白的,慢慢才有了意识。
他看着林雪瑶,林雪瑶也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