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空旷的医院走廊里显得有几分冷清。

病房门口守着两个聂家保镖，一门之隔，里面躺着的，就是那位曾经纵横滨海商界数十年的聂家老太爷。

聂昊宇来到病房前，对两个保镖说道：“下去吃个宵夜，我要跟爷爷单独待会儿。”

“好的，宇少爷！”

两个保镖乘坐电梯下楼后，走廊的拐角处走出一个女人。

聂昊宇神色复杂地看着女人，许久没有说话。

女人巧笑嫣然道：“我可以进去了吗？”

聂昊宇冷淡道：“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女人点头道：“足够了！”

聂昊宇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走廊尽头。站在窗前，点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烟。

站在病房门前，女人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这才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

病房里点着灯，视线很清晰。

床躺着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正是聂家老太爷。

此时的老太爷并没有睡着，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女人进门，老太爷微微转过头，似乎有些诧异。

老太爷并不认识这个漂亮的女人，但是她既然能大大方方地走进来，那就不需要再问多余的话了。

女人走到病床前，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个苹果，默默地开始削皮。

老太爷声音沙哑道：“丫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做这些表面功夫了。”

女人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道：“那可不行！我今天是来尽孝的，哪能什么都不做呢？”

老太爷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很显然，多说无益，女人不会听他的。

女人很快便削好了一个苹果，切成小块，送到了老太爷嘴边。

老太爷哪有心情吃苹果，吃了两块意思意思，便不再张口了。

女人也不在意，把苹果放到一边，默默地看着老太爷。脸笑眯眯的，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却是十分复杂。

老太爷说道：“苹果也吃了，你的孝心我也感受到了，开始说正题吧。”

女人笑了一下，问道：“老爷子，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吗？”

老太爷摇了摇头，“这我怎么知道？”

女人自问自答道：“我今年38岁。”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但她说自己38岁，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要保养得当，这种情况很常见。

问题是她什么都没说，来先强调自己的年龄，这其中显然有着某个特别的原因。

老太爷皱眉想了一阵，很快便回忆起了一桩陈年旧事。

老太爷叹息着说道：“38年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也罢，把这桩恩怨了结了，我也能少带着些遗憾路……”

女人眯着眼睛问道：“想起来了？”

老太爷神色复杂道：“是啊，想起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莹莹吧？”

这个得到聂昊宇允许，堂而皇之走进病房的女人，竟然是魏莹！

魏莹语带讥讽道：“真是难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老太爷神色黯然道：“当年我派人去找过你母亲，是她自己不肯回来的。”

魏莹冷笑道：“你让她滚蛋她就滚蛋，你让她回去她就回去，凭什么？！有句话说得好，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离开聂家之后，我妈就变得坚强多了，她当然不可能再回聂家！”

老太爷叹道：“已经过去快四十年了，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魏莹寒着脸说道：“怎么会没有意义？被赶出聂家之后的二十年里，我妈几乎尝遍了世间所有的苦难！重病缠身，走的时候才四十岁！”

“直到今天我也想不明白，家族的脸面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亲人的死活都可以不顾吗？”

“我妈也姓聂啊！她是你的亲人、是你的侄女啊！”

“那时候她才二十岁，连大学的校门都没有迈出去！你怎么忍心让她大着肚子、身无分文地离开家门？！”

“我告诉你，她吃的每一份苦、受的每一份罪，都跟你这个狠心的叔叔脱不了干系！”

面对魏莹的怒火和怨气，老太爷无言以对，唯有重重叹息。

魏莹笑容冰冷道：“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当年埋下的祸根！你不是把聂家的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吗？好啊，那我今天就让你聂家丢尽颜面！”

老太爷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冰冷地看着魏莹，“发生在聂家的这些事，都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魏莹得意地笑道：“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但我也没少出力！”

“你知道吗？聂海荣跟张雅丽这对苦命鸳鸯，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其实根本走不到这一步的！如果不是有人暗中帮了一把，他们哪会落得今天这般凄凉的下场？”

“那个人真是可怕！明明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两个人，却在他的设计之下，生生突破了禁忌，爱得死去活来！”

“果然算计人心才是这世间最有趣的游戏！用来报仇雪恨，也才最过瘾！”

“不过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告诉你，好戏还在后头呢！你可要撑住了，千万别死得太早！这么精彩的戏码，错过了可就太可惜了！”

……

痛痛快快地说出这一番话，魏莹脸一阵潮红，兴奋得微微喘着粗气。

与之相比，饱经风霜的老太爷就要冷静多了。

魏莹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放给老太爷看。

魏莹舔着嘴唇，神经质般笑着说道：“老爷子，先给你看个花絮，让你提前感受一下这场大戏的精彩程度！”

画面中先是出现了一个男人，老太爷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的大孙子——聂昊天！

紧接着，一个裹着浴巾的女人走进了画面。

不是别人，正是魏莹！

只见聂昊天一把抱住了魏莹，表情痴迷地在她脸亲吻着。

魏莹笑嘻嘻地闪躲着，视线偶尔看向镜头，好似在向老太爷挑衅一般。

看到这里，老太爷当即便不淡定了。

两眼发红地瞪着魏莹，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你这个贱货！跟你妈一样下贱！”

魏莹丝毫不为所动，看到老太爷如此气愤，反而感到更加兴奋。

魏莹嘟着嘴说道：“我这个小堂弟对我可是迷恋得很呢！我不理他的时候啊，他就让别的女人打扮成我的样子，挡着脸跟他翻云覆雨呢！咯咯，你说他是不是挺可爱的呀？”

老太爷闭着眼睛，用力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稍稍将胸中的怒火平复下去。

老太爷有些疲惫道：“你对我有怨气，我可以理解。你怎么报复我，我也都能接受。但是聂家的其他人是无辜的，你不能把他们都牵扯进去！你别忘了，你母亲也姓聂，她也是聂家的一份子！”

魏莹不以为然道：“这才哪到哪啊！当初要不是有人拦着我，我还想给昊天弟弟生个孩子呢！如果我真这么做了，你试想一下，该有多么刺激呀！到时候你所在意的脸面，还能剩下多少呢？”

老太爷当真是无语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魏莹对他和聂家的恨意竟然如此之深！为了报复他和聂家，简直是毫无底线可言！

魏莹又说道：“哦，对了！当年我妈为了保护我那穷小子爸爸，宁愿被你赶出家门，也始终不肯说出他的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算不算是你的一块心病啊？呵呵，别急，我这就告诉你答案！”

“嗯，怎么说呢……我爸的名字，放在四十年前你肯定是不知道的。不过放在二十年前，你一定会很熟悉的！”

“因为他叫……陆、天、盛！”

听到这个名字，老太爷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寒芒。

四十年前，老太爷当然不知道陆天盛是何许人也。

可是二十年前，陆天盛这个名字已经传遍了滨海商界！

那时的老太爷，作为滨海商界的领头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后起之秀！

……

造化弄人，真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当年若是没有将聂馨媛赶出聂家，而是同意她嫁给陆天盛。那么今时今日滨海商界，必然会是另一番格局！

可惜啊，这世没有后悔药可买！

……

沉默许久，老太爷声音嘶哑着问道：“是陆家那个后生支持你做这一切的吗？”

魏莹摇头道：“不不不！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借陆家的手来报复你！不然的话，我也不会等到今天才动手！”

老太爷好奇道：“这么说，你口中那个‘可怕的人’，不是陆家小子？”

魏莹神神秘秘地问道：“老爷子，听说过京山国际吗？”

老太爷释然地笑了起来，“你竟然勾搭了贺长山那个老鬼！我还真小瞧你了！”

魏莹再次摇头道：“你又错了！贺长山那样高高在的人物，我就是长得再漂亮也勾搭不啊！不过他生了一个神经病一样的儿子，机缘巧合之下被我给傍了！更巧的是，你那个大纨绔儿子还把他给得罪了！”

魏莹娇笑着继续说道：“说起来还真是蛮有趣的，一个是神经病，一个是大纨绔……这两个人碰撞出来的火花，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

话已至此，老太爷基本算是理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魏莹说的没错，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他当年亲手埋下的祸根。如果当初聂馨媛没有被他赶出聂家，今天的聂家也不会如此狼狈。

老太爷倒也不至于对当年的决定感到后悔。

几十年来，聂家稳坐滨海第一大家族的宝座。

经历过的那些大风大浪，远比今天这点毛毛雨凶险得多。

如今的聂家也仅仅是看起来狼狈，魏莹做得再多，也伤不了聂家的根基！

……

魏莹揉了揉脸，自言自语道：“唉，今天太高兴了，都快变成贺小军那样的神经病了！”

老太爷神色淡然道：“丫头，你今天来这里，跟我说了这么多话，无非就是冲着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顺便再气一气我，好让我早点路。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魏莹双手支在床边，表情恶毒道：“老东西，你又说错了！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怕你死得太早了！你这样的混蛋，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死去？我必须要在你咽气之前，揭开你虚伪的假面，让你痛苦不堪地死去！”

老太爷缓缓闭眼睛，默默地叹了口气。

魏莹冷冷一笑，转身向外走去。

……

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走廊尽头立着一个身影。

魏莹走了过去，笑着说道：“昊宇弟弟，你还在这里呀？”

聂昊宇转过身，看了眼手表，淡淡道：“十九分钟，你超时了。”

魏莹带着几分撒娇意味说道：“姐姐有太多话想说，所以才会超时的……这样吧，作为违约的补偿，姐姐亲你一下好不好？”

聂昊宇抬手挡住魏莹，面无表情道：“我不是聂昊天，不吃你这一套。”

魏莹靠在聂昊宇身，声音暧昧道：“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呢！不过……姐姐很厉害的，你真的不要试试吗？”

聂昊宇冷笑一声，一把推开魏莹，不带一丝感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魏莹被聂昊宇推了个踉跄，顿时眼神幽怨地看着他，娇嗔道：“真是个无情的臭弟弟！哼，姐姐这就滚，行了吧？”

魏莹转过身，高跟鞋哒哒地踏在大理石，脸的表情却是渐渐变得冰冷。

“臭小子，先让你嚣张几天！再过些日子，你会求着我帮你说好话的！”

————

夜色渐深，走廊里的灯熄灭了一些，变得有些昏暗。

聂昊宇一直站在那里，玻璃反射出他的脸庞，看起来有几分晦涩不明。

……

病房里。

老太爷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不要让爷爷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