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韩文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踟躇不安过，他欠着身子坐在沙发上。

对面的老者慈祥而和蔼。

“说吧，孩子，我很欣赏你的好奇心。”

老者的夸赞并没有让韩文生感到安心，反而加剧了他的畏惧情绪，他面前摆着的一组组数据如果都是真的话，那么他可能已经掉进了一个永远也逃不出去的深渊。

“为了一群人而杀死了另一群人，这算是仁慈还是无可饶恕的罪孽？”韩文生抬起头，情绪已经流露出一丝崩溃的迹象。

老者平静的答道：“相比较嗜血的野兽，我们更喜欢食草类的动物，可你会因为一头狮子捕食了羚羊而感到罪孽吗？”

韩文生想了一下答道：“不会。”

“因为什么？”

“因为”韩文生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因为对于狮子而言，剥夺生命，是为了延续生命。”

老者笑了，他点点头，不再言语。

可韩文生并没有获得解脱，他皱起眉，追问道：“可是老师，狮子和羚羊，它们并不是同类啊？”

“同类？可在我所认知的人类中，同类相残，甚至同类相食，并不是特别罕见的事情，在历史上发生多各种各样得惨绝人寰的灾难面前，为了生存，人类曾经不止一次的选择了退化自我，仅保留生存这个概念，所以，我觉得，这并不可耻，甚至很可敬。”老者的语气很平静，他并非在阐述观点，只是在陈述事实。

也许这事实听上去有理有据，可韩文生依然无法轻易的认同。

于是他问出了一个老者无法回答的问题：“老师说的没错，在我们的文明史上，死亡并不会成为亵渎文明成长的枷锁，它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可是，相比较身体上的死亡，我们更害怕的是灵魂上的无望，所以如果这一切真相最终被挖掘出来，那么谁来保证，背负着罪孽的我们还能在文明的成长上保持正确的方向呢？只要有了第一次，就可能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罪孽并不会因为谎言而被掩盖，相反谎言是罪孽的温床，它会生根发芽，最终根深蒂固，那么，到最后，这场退化甚至要比我们所面临的任何一场灾难都更加令人绝望，因为我们的精神已经被凌辱了！”

老者听完这段话之后许久没有给出答复，他坐在那目光低垂的陷入了沉思。

房间里，除了满心期待却换来一个未知结局的韩文生以外，还有一个女人，她身段姣好，妩媚动人，锁骨上的蝴蝶栩栩如生。

她也陷入了沉思，陷入了同为力量拥有者的沉思。

这种沉默在房间里持续发酵了数个小时后，老者才首先开口回答道：“那就更像个英雄一样吧，带着所有的这一切，把它们彻底埋葬吧。”

韩文生惊醒过来，他的身心都在颤抖。

最终，韩文生带着忧郁和眷恋，在艾米的陪同下离开了那间屋子。

古董电梯外，艾鲁伯的绮丽风光显得无比美好，可韩文生的心里却像个瘫痪在床的病人一样，只能远远的看着，带着无可倾诉的悲伤，默默的闭上眼。

艾米与韩文生并肩而立，她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轻声道：“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呢。”

“嗯？”韩文生有些意外，这是艾米第一次主动与他说话。

对于这个始终陪伴在老师身旁的女人，韩文生猜想过很多次她的身份，但都无果而终。

“我还认识一个奎，她仍居住在河边，思考一些永远没有n的问题，也许在那里你能找到你想要的结果。”艾米抛出的话打碎了既定的格局。

韩文生收下这份好意，重新拿着期待离开了。

“你是谁？”河边的女孩坐在星空下，她完全不在意充盈在这黑夜中的嗜血进化。

韩文生也一样，他独自前往，穿的很随意。

“我想来问你一个问题，当然作为交换，我也会试着回答你的问题。”

女孩站起来，她沿着河边一路走，一路变换着样貌，最终变成了韩文生最想看到，也最害怕看到的那个样子。

“你能读取我的意识？”韩文生有些反感她的自以为是。

女孩平静的看着韩文生道：“不，我只能感受到你身上存留的痕迹，不过看起来，你似乎并不喜欢这样。”

韩文生点点头。

“那好吧。”女孩说着，样貌恢复到了她之前的状态，很俏皮也很可爱，但双目无光，无神而空洞，脸上图腾式的纹理中还流转着金色的光泽。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女孩没有征求韩文生的意见，直接继续说道：“你如何理解信任？”

韩文生立即语塞，其实他有很多n，可到了嘴边却发现都不完美，甚至有些敷衍。

见韩文生陷入了沉默和思考，女孩并没有失望，相反，她邀请韩文生到家中做客。

第一次见识到那被构建在光里的五维空间时，韩文生在震惊之余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升华，那感觉很奇妙，且让他十分的着迷。

在五维的空间里，女孩给予了韩文生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善于独立思考的韩文生也很享用这段难得的思考机会，他把无数个问题一遍遍的进行解答。

并最终，在女孩再次问起他：“如何理解信任时。”

韩文生不单单有了用来回答女孩的n，也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家庭。”

“家庭？”女孩对此毫无概念。

“你可以具体一些吗？”

韩文生犹豫了一阵后答道：“那可能会需要点别办法，我可以带你去真切的感受。”

“嗯？怎样的感受？”

“更为直观的，也更加直接的感受。”韩文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内心底其实还残留着一丝丝不忍。

但

“剥夺生命，是为了延续生命”

韩文生选择成为狮子，而不是羚羊。

名为禁忌的接触被第一次成就在这个星球之上，无论是人类的，还是奎的历史文明中，这都堪称首次。

生命作为形式，第一次挣脱了源自造物主的束缚，完成了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壮举。

带着向死而生的信念，韩文生与奎结合了。

重新诞生的他依然使用了韩文生的名字，这一点就像十几年后的林森一样，作为主导的韩文生在无比强大的精神镇压下夺走了原本只属于奎的力量。

甚至他从那一刻起，编织了一场只有他才知道真相的梦境。

就连无意中引发了这一切的艾米也没有意识到，十几年前的一句话促成了现在的结局。

“吾乃万王之王是也！”

位于天堂彼岸面前的韩文生用他浑厚的声音，伴着源自世界崩坏的礼赞，高亢的吟诵他最喜爱的诗句！

这一句诗气势恢宏非常，同时，伴随他羽翼的丰满，上万根莹白十字上的“天使”们同时发出共鸣。

刺耳的尖叫响彻天际，纵横数千公里的覆盖让万事万物颤抖臣服。

那些脆弱的，让它死去！

那些渺小的，让它跪拜！

那些自诩高傲而强大的，让它在鞭策中感受这痛苦和无上威严！

“第三防御阵地遭受严重打击，伤亡惨重！”负责指挥陆军的少将把作战核心统计的数据反馈给了薛明和陈晟。

只方才突然出现的一轮尖叫，就有一万多名自由之翼卫队士兵惨死当场。

“还再犹豫什么，快把它打下来！”陈晟怒了，他知道金色囚笼的力量还远远没有得到真实的释放，可薛明却还在迟疑。

作为金色囚笼唯一的指挥官，薛明的迟疑并不是优柔寡断，他眼前跳动的数据中，除了空中那个疯子以外，还有地下深渊里，那个正等待着毁灭降临的恶魔。

“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

韩文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羽翼没有再为他齐声呐喊，而是同时散发出强烈的光芒，顿时间，原本只有金色囚笼发散的光束交织的天空之上忽然如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创痕。

那创痕即使离得很远也看的无比清晰。

它散发的力量瞬间把金色囚笼激射的光芒吞噬进去。

薛明见状，立即关闭了金色囚笼，然后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韩文生带着他的追随者向着“新纪元”高歌而去。

“警报！侦测到强烈的异次元波动，请尽快远离！”陈晟眼前的数据完全的错乱了，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开始出现异常的闪烁和扭曲。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逃了。

“所有人撤退！快！”陈晟下达指令的时候，距地面三千米的高空中，那道吞噬一切的裂痕再次扩大。

而后，剧烈的地震开始了

“长官，我们该怎么办？”薛明的副手神色慌乱的看着彻底崩坏的4001区域，那里的一切都在缓缓上升，当达到一定高度后就会被空中出现的次元裂痕吞噬。

薛明神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直到眼前的数据达到了一个临界值，他才重新下达了指令。

但不是进攻，而是撤离。

顿时间，沉寂的托尔级部署战舰再次开动反物质引擎，在满载的运作下，漆黑的三角柱纷纷拔地而起。它们逐步的升空，然后缓缓的收回到战舰的下方。

目睹这一切的陈晟惊怒不已：薛明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副手也十分错愕，如果金色囚笼都对此无可奈何，那谁又能够阻止韩文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