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邀我一起赏月?我愿意!”笑意盈盈看着恒寂,伸手撵众人,“诸位回去吧,寂哥哥不喜被外人打扰。”
众人暗中骂骂咧咧:死丫头脸皮真真厚极了!
恒寂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嗓音平稳闻不出情绪:“闭嘴。”
奚青山吐吐舌头,敛眸不语。
花幽姒心潮微涌,欲言还休,张嘴却只吐出两个字:“表兄。”
“回屋去。”毫无温度的语气。
秀眉微蹙,深深看一眼恒寂,领着青萝转身离开。
待众人前前后后离开,恒寂松开手,背过身不看她:“收拾你的东西,明日便出府去。”
先前她扮做男儿身,赤裸裸对他表达心意,他自然不会当真,甚至觉得她说出此番荒谬言论是为掩饰真实目的。
但如今,已然改变想法。
十五岁的年纪,正是小小少女怀春之时。这般胡闹,亦可以理解。
奚青山颠颠绕至他身前,仰头看他,言辞真切:“寂寂,我先前问过你是否相信一眼万年,你却当作戏言。如今你该相信,我的确是为了你才进府。我真真心悦你,不知你可稀罕我?”
太心急了些。
恒寂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落在地面婆娑花影上,毫不留情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无妨,你我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你明日就给我出府去。”
伸手捏住他衣袖衣角,轻轻摇晃:“上次你也是这样赶我走,次日不也是亲自上门挽留我了嘛。”
恒寂拂开她的手,抬脚往前走去:“不一样。”
奚青山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不依不饶:“如何不一样?便因为我是女儿身,你才赶我走么?”
恒寂蓦然顿住身,嗓音是疏离又冷漠:“我与你素无瓜葛,莫要纠缠。”
“怎么能是纠缠呢!用我娘亲的话来解释,这便叫做自由求爱。敢于追逐自己所爱的女子,便是顶顶勇敢可赞的。娘亲还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故我觉得若是寂寂能给我机会,必定会心悦我的。”语气颇有自信。
恒寂半掀眼皮与她对视,竟会有母亲如此教导女儿,想来倒也不似养在深闺里循规蹈矩的平常女子。
见他不说话,奚青山笑嘻嘻补添:“我娘亲可厉害了。她当年亦是主动出击,想破脑袋试用许多法子,最后月下单骑追夫千里,方才感动爹爹,与爹爹喜结连理的。我是娘亲的女儿,娘亲能做到的事,我自然也能做到。”
说着,便又伸手去拉他的袖角,眼中盈满期待:“寂寂,你便给我一次机会吧。你是否稀罕我,此刻说太早了些,要试过才知道。”
虽暂时不知她真实身份,心中却也明了她非寻常人家的女儿。便问:“令尊贵姓?”
“呃……属于百家姓。”
她不愿说,他便不逼迫。兀自朝前自去,平平淡淡扔下一句话:“自明日起,我不想再看见你。”
奚青山留在原地大喊:“不,你想!明儿我还会去的。”
直到墨色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笑意盈盈,把玩着发尾:“才子佳人一相逢,该当传有一段风花雪月的佳话。”
哼着小曲儿返回居处,遥见一个窈窕身影立在门外,是彩雀。
四目相对,她步履轻快小跑前去,嫣然一笑:“彩雀姐姐,进屋说吧。”
两人执手进了屋。门扉轻合,暖色烛光被从中截断。
相对而坐,斟上一杯茶推给她,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彩雀姐姐,我知你想问什么。不瞒你说,我进府的目的,不过只为恒公子,再无别的企图。”
彩雀讶然她的坦荡,握着白底青釉茶杯的手微微收拢,好半晌才张口提醒:“当心襄狐。”
奚青山毫不在意轻笑一声,端茶一饮而尽,咂咂嘴。
被爹爹耀下的金光笼罩一身,她既是别人传言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神秘奚二小姐,亦是女扮男装跨马上街肆意快活的风流少年。
这梧州城,她何曾需要小心谁?
随口问:“彩雀姐姐,我见那襄狐倒不似平常婢女。”
“襄狐并非她的真名,我们亦不知她真正唤什么。听闻她曾是某位郎官的女儿,因父亲错出缪言而获罪,全家被发配至边疆,后不知怎的便来王府为奴了。不过,她虽为奴婢,心中却不甘,在众下人之中,很是趾高气扬。”
奚青山张张唇,发出一个单音节:“噢。”
从金贵小姐沦为奴婢,自云端跌落泥坑,换做她,也自是不甘心的。
不过,襄狐那厮肚中心肝生得颇黑,不是个好人儿。
彩雀见她但笑不语,颇为心忧开口:“妹妹方说是为公子而进府,当真心悦公子?”
奚青山坦然颔首:“自然是。”
“可公子的性子……并且,还有一位花小姐。”
奚青山在她心中颇为异类。只因,她从未见过如此开朗大方,敢于将心中羞事明晃晃摆出来供人评头的女子。
奚青山弯唇一笑,带着小小少女该有的明媚与烂漫,再细看,舒展的眼角眉梢隐隐散发着尚未成形的风流气韵。
想来是常年打马自美男丛中过,便也沾染上一二分风流无拘的气质。
若为男儿身,待长上几年,定也是一位顶顶耀眼勾人情怀的风流才子。
转日,晨光熹微时,房门方拉开一条缝,一只如月牙儿弯弯的眸子撞进眼里。
那汪眸子太过清澈,干净。他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冷冰冰的模样,如碧水照人。
他不禁联想:世人无论强弱,总归有欲望;欲望会悄无声息从眼里渗出,使得最纯净的地方变得浑浊。
而面前少女的眼里,便是连藏不住的欲望,也是干净纯澈的。
见他若有所思盯着自己,奚青山伸手将门缝拉大,神色认真:“寂寂,昨夜是我太心急了。昨夜我已然想清楚,我对你一见钟情,可你对我并不是。最好的情爱便是细水长流,日久生情。故,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慢慢相处可好?”
纵然已及冠,他却从未有过想要成家的念头。
无人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便是连他自己,亦不懂。
恰似暗夜里划船,既迷茫去处,亦不知归途。
而他多年才知,原来人间处处是青山,处处可泊岸。
仍是淡漠两个字:“不好。”
奚青山一眼不眨盯着那张可称得上出世无双的玉面,喜欢得紧。
便像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直勾人挪不开眼。
一想到将要被他无情赶走,心中突然悲情难抑,嘴角下垂,隐隐有要哭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