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面色认真,一本正经地说出此话,长明帝怀疑的心思消了不少,沉静的目光缓缓浮现出笑意。
此儿天生凡骨,脑力有限,那云气如何呈龙虎之状?
恒寂将老皇帝眼角眉梢的微妙变化尽收眼底,生来淡漠的眉眼无丝毫变化,心中冷笑一声。
遭遇水患,除却开仓放粮之外,重中之重便是反贪。纵然你济下万石粮食,辗转各人之手,最后到了百姓跟前只剩一碗清粥,便是宫中几十位皇子一同去慰问,百姓亦不买账
你皇帝的恩泽,能当饭吃?
长明帝接着问:“贪是人的本性。自古以来,为官者不贪无几,屡除不绝。皇儿以为,应如何做,才能阻止官员屡贪不止的现象?”
恒寂答:“父皇亦说贪是人的本性,既然是本性,那便是不能根除。儿臣愚见,人心不足蛇吞象,若不极力打压,小贪便会逐渐变为大贪,腐蚀国之大柱。”
答完,长明帝再次露出了微笑,不知心里在骂什么。
恒寂亦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别有一番想法。
古语云“水至清则无鱼”,反大贪,放小贪。这满朝文武真正为江山为百姓着想的臣子屈指可数,若要一一惩治贪官,恐还能立这朝堂之上而安然无恙的臣子,所剩无几。
若要别人尽心尽力为己办事,睁眼闭眼放点水并非不可。
接下来,长明帝又连续问了几个关于治国的策略,恒寂选择了两中一上的答案回答。
离开御书房时,他明显感受到长明帝的愉悦。
齐福一直守候在外,见他出来,弯身以示行礼。
恒寂微微颔首,大步离去。
御书房的门闭上,长明帝背靠椅背,双手搭在扶手上,缓缓开口:“不知国师可看出了什么?”
话音犹落,右侧檀木书架缓缓向右移动,紫袍道冠的俊颜国师步伐沉稳走出,行至长明帝身边时微微拱手:“臣暗里观察,玄王确是凡骨一副,并未瞧出龙气。”
长明帝微微蹙眉:“东方龙虎之气可散?”
国师微微颔首:“并未。”
“莫非那龙虎之气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自言自语。
“陛下,臣有一事请求。”
“国师请讲。”
“臣近日修为未增反减,且真气于体内飘忽不定,臣请求陛下,允许臣归山修行一段时日。”
长明帝微微蹙眉:“国师此去多长时日?国师离开皇宫,谁可为朕占卜国之大事?”
“陛下不必忧虑,纵然臣隐山修炼,每隔三日定会为陛下及江山占星观气,若发现异常,定会及时赶回来禀告陛下。”
国师并非常人,所说所做向来高深莫测,旁人不得揣度半分。
老皇帝方才一听恒寂并无龙气,一心便将心思放到梧州那边,听闻国师之言一挥手:“国师安心修行,尽早回来。”
这边,恒寂大步走在回长清宫的路上,过一株巨树时听树叶沙沙作响。
一声娇气的“救命”飘下来,随即一团鹅黄色的东西自茂枝里坠下来。
恒寂往左侧挪一步,那鹅黄的一团砸在地上,几片树叶一同被卷下,悠悠飘落在她的头顶。
原是一位小少女。
小少女身着鹅黄锦裙,容貌可爱娇俏,通身贵气,却隐隐透出一种娇憨之感。
许是摔得疼了,她坐在地上,伸出娇嫩的小手揉着后脑勺,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恒寂,忽地泛红:“皇子哥哥,还好没有伤到你。”颇有几分委屈。
恒寂垂眸淡淡瞥他一眼,半分没有怜香惜玉的心,一言不语抬脚便走。
恒青岚愣坐原地,一时未反应过来:皇子哥哥,就…不管她了?
眼见恒寂两三步便要走远,她不强不弱喊了一声:“皇子哥哥,岚儿的腿被摔伤走不动路了,可否帮忙一番,送岚儿回寝宫去?”
而这位过于俊美的皇子哥哥亦过于冷漠,像是未听到她的话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
恒青岚微微张唇,不敢置信:“一招鲜吃遍天的美人落难计在皇子哥哥这里竟然失效了?下次,试试别的法子。”
恒青岚想着法子制造偶遇机会,恒寂甚至没记住她的脸。
回到寝宫,谢之怀呈上四封信:“这是宫人今日收到的自梧州送来的信,殿下过目。”
目光落在画了只大王八的信封上,伸手接过,随口道:“讨伐我的书信。”
待谢之怀出门打点关系时,恒寂坐在书案前缓缓展开信纸,一行一行阅下,信中以笔代剑愤怒讨伐他。
便是骂他当今恒世美,抛妻求荣,不记情分,冷心冷情。所书之言字字泣血,可感受到写信之人浓浓的怒意。
奚青山将愤怒泄于纸上,足足骂了恒寂四封信。恒寂沉默着将信一字不漏看完,又折叠好,同他从梧州带来的奚青山的物什放在一块。
“长清宫。”
他突然念出这三个字,脑海里回忆起那夜,小少女趴在他身上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其中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她说:“我叫奚青山,爹爹说,是青山常青,永远生机勃勃的意思!”
不知她近日过得可好?
其实,这四封书信在恒寂出发回京那日,奚青山夜晚坐在书案前,含泪提笔刷刷刷一口气写了四封,而后托人送进京城。
因害怕恒寂未到而信先到,奚青山特意多给了送信使好些银票,让他当做游山玩水一般去往京城,临行时还叮嘱万万不能弄丢任何一封信。
四封信中讨伐人的内容上下衔接,引经据典,骂得有理有据,若是弄丢其中一封,便不能完整替奚青山转达她的愤怒。
送信使果真一路赏景,吃喝玩乐。直到今日方才来到京城,将信送达。
而奚青山已然忘记这件事,正陷入道德选择的纠结中。
自从今日被晋辞一路抱回来后,脑海里便会不自觉浮现出他的俊颜,尤其是当那双涟漪勾人的桃花眼看向自己时,她便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心跳。
拾光正在细心替她上药,只瞧见她耳尖发红,脸蛋儿埋进手掌里,一个劲道:“不能动歪念!我已与恒世美有了肌肤之亲,便算是半个夫妻,注定是要祸害他一生的。虽然他无情,但我奚青山却不是个无义的人,万万不能再对别的男子动有不该有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