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晴川换回衣服,背着用布包裹好的狙,从女子成衣店里走出来时,看见杨小润还站在门前不远的地方,焦灼不安地东张西望着。眼睛乍一接触到她,便飞跑过来,惊喜叫道:“田公子,你去哪里了?我在这儿等你半天,可担心死我了。”
田晴川忍笑道:“就在店里啊!”
“在那店里?”杨小润表示怀疑。
田晴川不理他,往杨家的方向走:“我饿了,咱们回去吧。”
杨小润跟在身后,眼睛不时下打量他,心下嘀咕:一直在里面?和那里面的人认识吗?这么半天……哎呀!幸好出来了,幸好等到了,要不然,回去一问,说我伺候个人都伺候不好,非得罚死不可。
二人回到别院时,已是申时末。
冉氏兄弟已经从学堂回来了,各自在房里休息。
田晴川刚刚洗了把脸,田总管就派人来了,请大家移驾往“一味楼”去,说少将军今晚在“一味楼”大宴群雄,特请三位先生前往。
“一味楼”乃杨家大型宴客之所。这名字乃任播州学堂的一位先生所题,一品而知其味,一味而入百家之所好,意有“一人难合百人口,总有一味入君心”的意思。也可说这“一味楼”的菜品之丰盛,品味之精巧,实在可比樊楼。
三人在门口之时,楼已然传来沸腾喧闹之声。拾阶而,便见偌大一个宴厅之内,张灯结彩,宾朋满座,高声喧语,热闹非凡。田总管在前引路,把三人引至贵宾席入座。贵宾席早已坐了四五人,俱都拿眼打量三人。
冉氏兄弟文质彬彬,抱拳含笑,一一与大家见礼。
田晴川却并不感冒这一套虚假礼仪,直接过去入了座,她无礼的举止引起座其余几人的凝目。田晴川抬目也向他们打量,一个灰袍长须道人,一个黑脸异装汉子,一个体形彪健的肥胖汉子(他们俩人所穿服饰怪异,她认不出是哪一族),一个留着八字须的江湖游士,像一个算命先生的模样,一个戴着奇怪面具的青年男子。
那五人的眼睛一一从三人的面掠过,黑脸汉子往肥胖汉子身边微倾,附耳说了几句什么,肥胖汉子的眼睛随即往田晴川的脸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田晴川心下一惊:咦!这黑脸汉子似乎是在说我什么?难道他见过我?
她再往二人脸看时,那两个汉子却已经收回了目光,端杯喝茶。
瞧这两人体形彪悍,似乎并不像南方人,他们是什么人呢?
田晴川借故拿了茶杯喝茶,暗地里细细打量,突然她眼睛看到他们腰间别着一物,不由得一愣,那是一柄弯刀。
田晴川在博物馆见过这种刀,乃蒙古刀。不过她见过的蒙古刀没有这么短,这两人所佩的刀,目测了一下,和一般的匕首差不多。
田晴川听讲解员说过,蒙古刀采用优质钢打制,长十几厘米至数厘米不等,一般都是根据自身的用刀习惯而特制打造。长弯刀,适合马作战,蒙古骑兵将弯刀放在马鞍的一侧,刀刃弯的部分长长伸出,而靠近刀柄的部分是直的,这样,不需要士兵的自身力量,光靠马匹的冲击就很容易将敌人的头颅割下。当然,像这种短刃,则适合近身肉搏战。
难道他们是蒙古人?他们为什么能成为杨家的座之宾?
正沉思之际,突然感到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侧头望去,却是那个戴着奇怪面具的青年。只见他诡异的面具后,露出冷冷的眼睛,嘴巴露在外,似乎是为了方便吃喝。此时一双深潭似的目光,凝在田晴川的面,不知为何,使她浑身突然一热,忙把头别过去了。
这人好怪,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楼下脚步声响,一溜长长的跑堂队伍从楼下端着菜盘走了来,将菜品一一摆桌子。
“一味楼”果然厨艺高超,菜未到,香先至。田晴川不由心下一畅,食欲大开,桌之菜,俱都精巧美观,极具匠心,不仅造型独特,就是这香味就够令人流口水了,再一看颜色,搭配巧妙,丝毫不亚于现代社会的高级餐厅的食材,显然这大厨颇费了一翻功夫。
有人吵吵起来,叫:“这菜都桌了,少将军什么时候到啊?”
“是啊!这看着美味不能下著,实在是一种折磨啊!”有人附和。
田总管微笑着走前,抱拳道:“请各位稍候,少将军马就到。”
话音未落,楼下脚步声响,杨问身着一袭白色刺绣圆领棉麻轻衫,脚蹬金丝锦靴,单手负背,款款走楼来。英武之中隐含儒雅,潇洒之中隐含贵气,实在是气质非凡。剑眉下的星目流光溢彩,往四下一扫,不怒自威。在他的身后,跟着两名男子,一个年约四十左右,劲装冷面;另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紫服含笑,正是在斗武场擂台的那位公子。在紫服公子身后,又跟着四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这些少年公子个个黑衣劲装,腰佩长刀,显得英姿飒爽,英气逼人。
田晴川忍不住咦了一声,刚好那紫服公子目光扫来,她曾经与他正对相见过,怕他认出自己的脸来,忙用衣袖一挡,别过头去。
杨问走到宴厅前面,缓缓一抱拳,洪声道:“泉冰受家父所托,在此宴请各位英雄,实在是三生有幸,各位都是西南远近闻名的英雄豪杰,不远千里来到杨家,便是杨家的座之宾,如有招待不周之处,敬请见谅。”
“少将军太客气了,少将军的威名,名动西南,震慑关边,实乃我播州之真英雄也。”
杨问微一招手,田总管早已着人端了一杯酒过来,递。
杨问再微笑道:“各位不要客气,今晚请尽情吃好喝好,预祝明日择贤会,技冠文武双绝,勇摘头魁。”举起了酒杯。
下面所有人站起身,端起了酒杯,齐声回道:“多谢少将军。”
“干!”一声朗喝。
“干!”齐声应喝,声震屋宇。众人仰头,一饮而尽。
杨问四下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用菜,他则率领着身后的紫服公子和冷面男子向贵宾席走去,身后四名劲装少年则走到另一桌旁入了坐。
田晴川所坐桌子的一席人见了,忙起身相迎。杨问一一抱拳向大家行礼:“无极道长,吴先生。”二人恭谨回礼:“少将军。”
“这两位英雄是?”他面向黑脸汉子和肥胖汉子问道。
身后紫服公子忙介绍道:“这是巴布英雄,这是固德英雄,他们两人力大无穷,箭术惊人,实在是近日难得一见的好身手。”
杨问向二人抱拳行礼:“二位英雄有礼了。”
两汉子起身,回之以礼:“少将军客气了。”
不待他相询,紫服公子已开口介绍那戴面具的青年道:“这位是洪羽洪公子,一身轻功,高妙异常。”
杨问眼睛一亮,抱拳:“洪公子乃年轻英雄中的翘楚,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面具青年仅微微拱了拱手,算作见礼:“少将军威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杨问转向冉氏兄弟和田晴川微一抱拳,微笑点头,便在首入了坐,冷面男子和紫服公子座于他下首。
杨问随口问道:“二位冉兄,今日听说去了学堂,可见到韦老先生?”
冉氏兄弟答道:“已然见过。”
“唉!我也亦有许久未去见他老人家,不知身体可还康健?”
“回少将军,还算康健。”
杨问目光流转,凝在田晴川的面道:“今日田公子到城里转了一圈,可有收获?”
田晴川打着哈哈笑道:“播州城里简直太繁华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听说古代的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想不到播州的街道之,女子甚多,看得我眼花缭乱的,都差点逛得都不想回来了。”她其实并无收获,只是气恼在街道时受播州女子奚落,是以说着反话,岔开话题,逗人一笑。
想不到她话音一落,大家哄的一下笑了起来。都觉得她那个“古代”一词说得极是可笑。
杨问面不改色笑道:“我播州女子自古大方奔放,纯朴自然,敢爱敢恨,似田公子这般风流人物,走在街,应该没有受到侵扰吧?”他三言两语,把局势倒转,倒说得是田晴川被播州女子调戏了一般。
田晴川微愕,一时没有想好怎么回答。
却听那戴面具的青年轻笑一声道:“少将军说播州女子奔放,在下今日也算在斗武场开了大大的眼界,亲眼见到一名女子爬墙树,在百男子面前撸脚挽裤,与男人争强好胜,缠斗不休。”
杨问惊道:“还有这样的事情?”转头看向身后另一桌坐下的紫服公子道:“梦伦,这是怎么回事?”
紫服公子娄梦伦忙起身回道:“回少将军,确有其事。”于是将今日斗武场女子出现的经过一一讲了。下面有见过的人附和道:“少将军,那女子可真是厉害,如果不是娄公子拦着,我看……哼!哼!”眼睛转向坐在角落的背着弓驽的三个汉子,露出轻蔑之色。
原来那三个像猎人打扮的汉子也在此,独坐于一僻静角落里,是以刚才田晴川并未看到。
那三个汉子中的一个听了,霍地站起身来,猛的一拍桌子道:“你此话何意?你看如何?”
那人也一拍桌子,叫道:“你凶什么凶,你们三人合打娄公子一个已教老子看不惯了,还被一个女人连败两招,若不是娄公子相阻,只怕此刻你们已然拜倒在那女子裙下做奴隶了。”
那三名汉子,原本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可是此刻却露出极为愤怒的神色,脸部肌肉不停地收缩着。那汉子一探手,背的弓驽羽箭已然在手,搭箭拉弓,一气哈成,对准那人面门就是一箭。
那人没想到对方说打就打,原本隔着几张桌子,也是想着距离远,对方就算发作也耐何不了自己,想不到,一支羽箭就奔着面门来了。慌措之间,来不及反应,往桌下一躲,他倒是狠狈躲过了,可眼看那箭就要射到后面之人的后脑,那人丝毫未觉,犹在吃着菜,脑后生风,只听“当”一声响,一支羽箭落在身旁,顿时吓得一哆嗦。
“妈的,又不是我说的,为何射我。”那人回过神就要操刀前。
“各位。”一声冷喝响起,坐娄梦伦身旁的冷面男子站了起来,他收回手,似乎刚才打掉羽箭的,就是他。他这一声喝虽小,钻入众人耳中,只觉得耳膜轰轰作响,显见内功之深厚,不同凡响。
“各位还是请坐下用膳吧!多余的精力请用在明日的择贤会,否则众位也对不起少将军的这翻盛情款待啊!”冷面男子冷声道。
众人见他露了这一手,无不惊骇,要知道,刚才那一箭,真是快如闪电,如果不是在提前有备的情况下,谁能如此又准又快地击落羽箭,而不误伤他人。
其中更为惊骇的,要数那射箭的汉子,他一向对自己的箭术极为自负,哪知道这一箭射出去,却被人家抬手间就击落于地。
最先说话那人道:“谢教头说得极是,受教了。”一抱拳,坐下。
田晴川也吓了一大跳,她想:万一他手劲稍偏,那箭就射到其他人脑袋去了,好险。此人武夫真好。听人叫他谢教头,不由一愣,难道他就是杨小润口中说的播州军人人惧怕的谢教头?
杨问面不改色,微笑道:“江湖英雄,果然个个血气方刚,若是用在战场之,岂有不胜之理。”再端杯转向众人道:“各位英雄,请!”
众人再次举杯同饮。
田晴川借喝酒之机向那戴着面具的男子打量,心想:这人刚才说的话,似乎是冲我而来的?难道我什么地方让他窥破玄机?已经知道我是女人?
那戴面具的男子似乎知道她在偷偷看他一般,目光扫过来,迎住了她的目光。
田晴川忙垂下眼敛,装着放下杯子。
只听杨问突然叹息道:“可惜了,如此能人,却是一女子,要是男子,定要不拘一格,招入军中。”
众人见他爱才之心甚厚,无不心潮澎湃,敬服不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整个宴厅中,你敬我,我敬你,乱如粥沸。
楼下突然奔来一人,附耳向杨问说了几句,杨问便借机有事处理,嘱冷面男子谢教头在此压阵,他则带着娄梦伦和田万离席而去。
杨问一走,整个楼,喝酒划拳,猜拳行令,哄闹起来。便有不喜热闹的人,三三两两下楼告辞而去。
田晴川和冉氏兄弟下了楼,往别院走。三人沿着寂静的街道,缓缓而行。冉氏兄弟却一路长嘘短叹。
田晴川知道他们兄弟俩定是在纠结是否入川的事情,是以没作声,她在思索,这一路之,她与冉氏兄弟同行,对他们淡泊名利之心虽然敬佩,但却也存着不同之见解。她想这入川即像出征,这古人在出征面前,还徘徊犹豫着,还有选择的权利,也真是让人费解了。如果是在现代社会,在国家面临着战争或者灾难之际,组织一声令下,谁敢违令?八年前震惊国内外那一场病毒疫情,一声令下,尚且不算军人的医生护士披甲阵,投入了紧张的战疫之中,更何况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服从命令。
快走到别院门口时,她才抬首问道:“两问冉兄,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
“田公子有话请尽管讲。”冉氏兄弟也停下了步子。
“你们说,人活于世,为了什么?”
冉氏兄弟互看一眼,不知他此话何意,想了想,冉路远道:“个人有个人的追求,所求不同,所活在世,自然也有所不同。”
田晴川点首:“不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可是你们俩想过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吗?”
“理想?”两人一愣:“何为理想?”
田晴川:“理想就是人活在这世,这辈子最想去实现的事情,比如有人想天,有人想入地,有人想发明很美丽的烟花,有人想去全世界旅游,有人想成为很伟大的文学家,有人想成为为人民服务的公仆……”说到公仆的时候,她突然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住了口,这不知不觉又把现代社会那一套带了进来,还人民公仆,直到现在还记得自己警察的身份,唉!
冉氏兄弟一脸迷茫:“何为‘为人民服务的公仆’?”
这个解释起来似乎就更长篇大论了,田晴川想了想:“所谓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就是——”她一想,不对,这样解释起来,更长了,又思索了一下道:“有一个疆域很广的国家,它的北方一年四季都处在冰雪之中,但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为了国家不被外敌入侵,长年在冰雪之中站岗放哨,只要有外敌侵入,他们就会舍了性命与之搏斗,因为他们的信仰就是保护国家,保护百姓。”
她说这翻话时,联想到了自己所处的祖国,想到了自己服役期间的那些辛苦和汗水,越说到最后,越热血澎湃,激情满满,还握紧了拳头。
“这说的不就是军队么?”冉路远道。
“不错,他们就是军人,但是这个国家的更多人,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他们为了自己国家的兴盛、强大而活着,他们舍弃青春,舍弃荣华富贵,舍弃小家,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自己的国家。”田晴川铿锵有声地道。
“这世还有这样的国家?”冉氏兄弟有些不信地问道。
“在任何时代,都有这样的人,远的不说,就是宋朝,也有诸多为国家付出性命的英雄,比如岳家军,比如杨家将,比如韩世忠、梁红玉、辛弃疾等英雄人物,无一不是后世敬仰的大英雄,人活于是,就应该与他们一样,不求长命百岁、荣华富贵,但求后世有个好名声,流芳百世。”
这些话,田晴川并不知道为何要对冉氏兄弟说出来,但她就这样说了,而且还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异常凝重。她不知道这晚冉氏兄弟是否能入睡,反正她是无法入睡了。躺在床翻来覆去半夜,还是大睁着双眼。此时要是有个手机该有多好啊!
最后她想来想去,觉得是自己想家了。想曾经那个世界的点点滴滴,比如泡一次香香的泡泡浴,开一次快车,穿着笔直的警服往队长面前一站,敬一个标准的军礼……还有最让她怀念的火锅啊!可乐啊!牛排啊!红酒啊!……
她猛地把被子一掀,下床来,推开窗子。
窗外的月色,霜雪一般,洒了满地,一缕箫声,不知从哪里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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