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后,因着重黎的一句话,浮黎便游走在三界,只为了能够寻到那牵肠挂肚的他。
京都的一处茶馆中,一抹身影,清茶半盏,倚楼听风雨。
正是游走三界的浮黎。
浮黎想,此生,不,她是天地上神,又何来一生亦或一世。
只是不曾料到,当真会有那么一个人,成了她剩下日子的记挂。
如今的她,孤身一人,若是在很久以前,她并不会觉得有多么孤独,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便觉着身旁若有他人,定然是累赘的,却不曾想,如今一个人的她,竟是懂得孤独。
她以为,她是上神,便能做到太上忘情,却原来,如此的难。
那一场战役,成了她的噩梦,若是能够选择,她一定不会想要记起她是谁,她宁愿上神浮黎消失于三界六道之中,她只想做一个从碧落谷出来的小妖浮黎。
而那一场战役,亦是整个三界所避之不及,闭口不言谈的往事……
浮黎依旧记得,那一日,当她从太虚幻境中走出来,所看到的一切。那一幕,总时常出现在梦境中,说来也是奇怪,她一个上神,竟是会有梦,且真实的如同每每再次历经当初的种种,和痛。
云海翻滚,雷霆盛怒,整个上界被灵力重击波及,似要随时都被碾成废墟一般。
谁也不曾知晓,被困在太虚幻境中的浮黎是如何能够悠闲自在的走出来,谁也不敢上前询问,心中只留惊诧,竟是连上古太虚幻境都不曾困得住浮黎,还有何法子能够困住她呢。
一抹红色身影,带着孤傲,淡漠的走到众人面前,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浅笑,仿若在嘲讽着众仙的愚蠢,略显邪魅,这在一上神身上看到,委实让人心慌慌。
浮黎慢慢踱步而来,看着不远处的白洛言,嗅到空气中丝丝若现的血腥气,原本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染上了几许怒意。
远处,一袭玄色衣袍的白洛言站在原地,静静地望向浮黎。
依旧是陌上初玉的朗朗如日月般,可浮黎却看得心中怒火越发盛了,那袭玄色衣袍依旧是他平日里常穿的颜色,尽管她素来不喜欢。可此时在她看来,却是分外惹火,恨不得上前将之撕烂。
她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数步之遥,只消几个瞬息,她走得不疾不徐,而白洛言自她出现的那一刻,眸光便再没有移开过,不曾催促,不曾焦躁,自始至终,笑意清浅。
在她近了,只一步之遥,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在浮黎伸出手的刹那,只毫厘之差,那向她伸出手的人,却是慢慢的倒下了。
徒留她悬在半空的手,握紧了虚无。
浮黎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她看着倒在地上的他,地上慢慢的晕染开血色,血腥味越发的重了,她就那样伸着手,停在半空中,望着躺在地上的人,眸光渐渐涣散。
下一瞬,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脚步踉跄,身形亦是有些不稳,她慢慢的蹲下来,将他拥在怀中,轻声问道:“又是怎得不小心,受了如此重的伤?”
白洛言望向浮黎,想要开口说话,可却觉得眼皮十分沉重,他努力地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尽管依旧温柔,可此时看来却略带惨淡。
浮黎拥着他,双手已然染上了温热的鲜血,“说话,说话啊!怎得受的伤,怎得……受的伤?”
她不断地朝他输送着灵力,一遍一遍,可此时的白洛言,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任凭浮黎再怎么给他灌送灵力,都不见他有任何的好转,仿若所有的灵力都掉进了万丈深渊,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阿黎,莫要再浪费灵力了。”
白洛言伸出手,阻止了浮黎的动作,艰难说出了一句稍稍完整的话。
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落在阿肆的红衣上,消散不见了。
可她却像是个任性的孩子一般,不管不顾,仿若这样便能够减慢他身体中的血流出来的速度。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中,竟是有这么多的血,仿若流不尽似的,血腥味将她包围着,触目所见,皆是一片鲜红。
“阿黎,好好地活下去,你当知,这世间,除了你,便是再也无人能够伤你半分。”
白洛言的话,让浮黎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来,满脸惊惶,慢慢的摇了摇头,道:“不,不要,不,要!”
眼前人,慢慢消散,浮黎只觉得心口处似乎有什么断了,疼得她一颤一颤的,浑身上下都在疼,疼的她想要发泄,疼的她想要呼喊,疼的她想要毁了这一切,包括她自己。
“洛言!啊……”云海深处,一阵凄惨的怒吼传遍四海八荒。
一滴血泪自眼角滑落,那抹红衣身影慢慢的站了起来,望着面前四海八荒的众仙,原本凄惨的神情被一抹邪魅的笑意所取代,如同天雷炸现在众仙家面前。
原本他们之中有很多人气定神闲,可这一刻,百家仙人都慌了。
他们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千万年来的高高在上,此时他们却在害怕。
是的,他们在害怕眼前的这位煞星,这位上神,天地间最是尊贵,也最是可怕的上神。
“既然这三界六道容不下他,那么……你们便都去死吧!”
双手结印,古老的印记自浮黎的双掌之间浮现。
天地颤动,九州变色。
“上神,息怒,息怒。”
此时的百家仙人惧了,天地变色,四方塌陷,毁天灭地的威压似乎要将他们都碾碎。
“天帝,这可如何是好啊。”
百家仙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天帝,他们以自身灵力相抵抗,可是那是来自远古尊贵的上神威压,岂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此时他们再清楚的知道,一切……都晚了。
他们做了最错误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或许会让四海八荒,毁灭。
“噗——”
上神威压,灵力微弱的仙人已然支撑不住了,鲜血喷出,跪倒在地,而剩下的,也如同风中落叶,摇摇欲坠。
“丫头,丫头,停下,停下啊!”
思绪翻涌,悔意,恨意,滔天。
浮黎握着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茶香四溢,却怎么也冲刷不掉那抹苦涩。
那一日是如何收场,她已然忘了。
她只记得,再有思绪,她已经站在了冥府之外。
奈河桥,忘川河,枉死城,地狱十八层,所到之处,悲声振耳,恶怪惊心。
“这茶,有些淡了……”
浮黎斜斜靠在窗前,以手支撑着,敛眉垂目,似乎睡着了。
原本眉眼间拢着的云雾般的忧愁,却慢慢的舒展开来。
若是被他人看了去,定然有些好奇了,茶馆的老板,是做了什么样的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