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问题是这样的,李洛。我们不希望一直拖下去,诗亦想尽快把南含笑那里的股份收回来,流动资金还是比较吃紧的。所以虽然云画的方案比较激进,我们也希望谈一谈。”蒋元似乎是看出了李洛的疑惑,解释道。
“为什么要急于收回来呢?”李洛问。
这问题蒋元也没法回答,只能去看周诗亦。
“我怕她作妖。”周诗亦对她笑了笑,答得挺直白。
“是这个道理啊李洛。”蒋元附和,“以前我就说过,她做决定向来是情感导向,不是利益导向。不怕敌人太强,就怕敌人瞎出牌。”
“哟,那怎么会?人家可不是啥啥不要、死心塌地么?”李洛看着廖为奚落道:“可不比我们这些个为钱为利的来得纯粹?”
廖为不敢还嘴,脸埋在手臂里,拳头在脑袋边渐渐捏紧。
“我的建议是,云画进来之前,还是做个持股实体吧。大伙儿步调一致,也没必要着急回购南含笑的股份了。”李洛自如地举手发言。
所谓构建持股实体,目的是归集表决权。几个股东凑一块儿,建立一家有限责任公司,把小股权归一道,由这个新成立的平台去持股。
这个持股实体的有限合伙人只贡献股份,由普通合伙人代表他们参与目标企业的经营、管理、投票。
加入持股实体、做了有限合伙人的股东,手上的股份便转入这个平台,分红收益一分不少,但不再参与目标企业的决策了。
“让南含笑作为也加入,这样你俩虽然还开着一家夫妻店,”李洛玩笑道:“不过至少她也没法瞎操作。”
周诗亦的面色略微不自然,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说着玩笑话,还是在和自己置气。
李洛把事情摆在台面上道:“南含笑昨天和我的说法是,她并不想对公司运营指手画脚,只是不愿让出股份。那么对于这个操作,她也不该有什么异议。”
“不用了。”会议室的门猝然被推开,南含笑正亭亭立在门口,脸上是浓厚的烟熏妆,嘴唇没什么血色。依旧是冷艳自傲的气质,胸口前红宝石挂坠鲜艳欲滴,她慢慢地走到桌边。
李洛都有些震惊,那前台就能放她进来?看人贵气吗?
还没过两秒,前台小哥哥就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叉着腰解释:“周总,她根本……”
林语也跟在他身后对着南含笑的背影道:“是啊小姐,我们已经说了周总在开会,您要不出来等……”
“没事。”周诗亦温和地笑了笑,往椅背上一靠,神色不变地看向南含笑。
南含笑紧紧盯着周诗亦,侧身从挎包中取出一个信封。李洛的目光追着信封,竟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取出信封里的几张纸,李洛依稀瞥到上头“代持协议书”的几个字眼。
“一式两份,鲍教授手里的那份,我也拿来了。”南含笑的吐字极轻,眼里渗出悲凉。“当年我磨破嘴皮子,从我爸那里要来的一百万。现如今它值多少钱,我不知道。”
“三千七百……”李洛抢答,又被她抛来的一个眼神噎回去。
在其他人全都摸不清状况之时,她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摩擦轮的,蹭得一下,黄色的焰在一霎那间点燃了她手中紧紧捏着的文件,白纸黑字的代持协议慢慢化作灰烬,烧起的白烟模糊了她苍白羸弱的脸。
周诗亦自始至终微笑着,似乎对此毫不意外,目光漠然得令人心寒。
在座的其他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她这是……全然不要这股份了?
李洛被她这操作整懵了,昨晚她不还是死死不让这股份吗?周诗亦做了什么,把她逼成这样?
“诗亦,如你所愿。”鸦默雀静的会议室里,静静的笑流淌在南含笑的脸上,“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恰恰证明了你俩走不到一块儿去。”
“不然你何必慌不择路,去找南中民?”她的声音绝望到了极点,甚至带有几分快意,目光有意无意地朝李洛那儿飘,“你凡事非要做这么绝,她会怎么想?觉得你重情重义?”
周诗亦微怔,有一瞬的失神,再次凝眸看向她时,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南含笑扬长而去之后,这管理层的小会还得继续。蒋元显得十分高兴,“得来全不费功夫。接下来咱们尽快从优宁那儿,把这部分收回来就成。大不了诗亦,”蒋元畅快地大手一挥,“你个人去借贷,把这钱垫了,拿你家那几套房做抵押!”
李洛的震惊之情无与伦比,这都是哪儿和哪儿啊?神仙打架吗?!都是不要钱的事儿吗?还要个人借贷去把股份捞回来?
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蒋元看李洛呆愣在座位上,喜滋滋地和她道:“小洛,你这是第一次和南含笑过招,容易被她给唬住咯。她这人特浮夸你知道不?鲍教授什么人呢?虽然代持协议已经烧了,到时候回购的钱,鲍教授一分不会少她的。”
李洛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点神来,木愣愣地道:“那她为什么不直接把股份转让给你们呢?效果都是一样的,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害!她想搞事情啊!作妖啊!博眼球知道不?”蒋元笃定道:“就是来演给咱们看的。”
李洛将信将疑,低下头不言语。南含笑刚才那情感好真挚、悲伤好浓烈、态度好坚毅,不像是在演戏啊……
李洛揣测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是这样的。
周诗亦急于收回股份,背叛了他们二人之间的约定,把优宁代持一事告知了南中民。
而南中民本以为南含笑早已与周诗亦恩断义绝,谁料他俩暗渡陈仓、互通款曲,竟还有代持一事?!
南中民大发雷霆,坚决要求她将股份即刻脱手。
南含笑被逼无奈、伤心欲绝,只好前来上演一出悲壮的爱情故事。
李洛不由得有点可怜自己,别说是这笔数目了,就算是价值两百块钱的过期代金券,她也是坚决不会烧的。
什么尊严、什么约定、什么誓言,和股权一比,那都是过眼云烟呀。
“可是她可以坚决不让,不是吗?”李洛又问:“协议上的持股人是她,她就是不妥协,南中民能拿她怎么办?”
“所以说嘛。”周诗亦淡淡一笑,“浮夸。”
“哎。爱情好汹涌,恨意好缠绵,大伙好富裕。”李洛单手托着腮帮子,“廖为,只有咱俩是一个阶级,个人净值还是负的……”
廖为“噗”地把一口浓茶带着茶叶末末星星点点地全喷到了蒋元脸上。因为形势忽然大好,蒋元高兴之下便没和他计较,默默地抹了把脸,依旧笑呵呵的。
后来他们又就着云画的事情继续讨论了十几分钟,至于针对优宁制定一致行动人协议或是管理层持股平台,眼见着也没什么必要了。
散会之后,周诗亦把蒋元留下来,其他人陆续离开了会议室。
“她前些日子是不是问谢之遥借了钱?”周诗亦开口就问。
蒋元稍稍难堪地陪了个笑,“哎,哎。不多,小姑娘嘛,可能花钱大手大脚的……哎?”蒋元纳闷:“你怎么知道?”
周诗亦停了一停,无奈一笑,略微生硬道:“她把房租打给我了。”
“……”蒋元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房租这点钱,李洛宁可问谢之遥借一笔也要和周诗亦算这么清,的确是怪生分的。
“现在她们时兴搞什么独立新女性你晓得伐?啥啥都要……”蒋元的真丝手帕浸透了汗,自己非得多句嘴,这下搞得场面着实窘迫,“我跟你讲,凡事不能看表面。我看李洛是真心实意地想着和你好好处。你就说南含笑这事,就算搁之遥那儿,可不都得闹上个十天半个月?再看李洛,今儿个还主动提出让你和南含笑搞个持股平台,多大气?多懂事?”
“我倒还盼着她不懂事些。”他眼中的神色变得复杂。
“这个噢,诗亦,就像个机器学习算法,就是个黑盒子。你不要管它具体是怎么算的,反正输入输出对了就成!你们俩最后在一块儿,不是比什么都实在?”
周诗亦本能地想吐槽一下他对于机器学习的理解,想了想实在槽点太多,还是作罢。
深秋的纽约,行全球总部。
窗外飘着小雪。
印尼阿库拉的尽调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除了供应商合同明细之外,其他业务尽调进展顺利。虽然工作量不小,但压力不算大。
斯隆和几位项目负责人已经搭乘今晚的飞机前往雅加达,对阿库拉进行实地考察。晚上八点,李洛正和两位律师讨论阿库拉业务持续性计划的一些细节,在场的还有行其他几位项目组成员。
“其实阿库拉同行业的竞对中,有许多都会选择云平台。服务器应急预……”
会议室的门蓦地被推开,高大挺拔的身躯立在门口。他长身鹤立,深色的大衣上落了雪。
房间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一下子静默下来。
那些投行教会我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