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穆站在黎远铭身后一步开外,见黎越坐在衣柜前防备地瞅着他们,身型巨大得完全遮盖住了小板凳,像是一头蹲在地板上的牛。
林穆一共见过黎越两次,一次在李洛原先的出租房里,萧菲飞也在还有一次,就是这回。
两回,黎越都没穿上衣,赤诚相见。
黎越站了起来,大喊道:“干什么啊?这是小爷的家!再说了,仨老爷们儿矫情啥?又没别人!”他心虚地回头看了眼,“你们看到其他人了吗?没有吧?”黎越“砰”地往衣柜上一靠,把里头的李洛吓了一跳。
黎远铭不知道黎越又抽什么疯,尽量心平气和地和黎越介绍道:“这个是爸爸同事,小林叔叔。来叫叔叔。”
黎越和李洛同年,和林穆只差四岁,哪受得了这委屈?他当场炸了,“叔什么叔?!小爷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中间跪道理……”
“黎越!”黎远铭实在是脸上挂不住,只想他快点走开,也不再计较叔叔不叔叔的,打断了黎越:“今天爸爸有客人来,你自己到卧室去玩。”
黎越鼻子出气冷哼一声,往卧室去了,转身时忽然瞥到李洛落在沙发上的外套,赶紧团成一团带上。
黎远铭看到了这一幕,自然没戳破。黎越想把姑娘带回来,他也不好说啥,只要能做好措施,他就谢天谢地了。
黎越进卧室后,黎远铭同林穆聊了聊阿库拉的具体合规情况,李洛藏在衣柜里也听到了只言片语。
先是李洛早已熟知的部分:投行团队在尽调过程中,发现阿库拉在技术服务商方面的运营投入远高于当地同类消费贷平台。当时他们请对方提供详细的技术服务商列表、报价、合同,但对方各部门互相推诿,磨磨蹭蹭地不配合。
“当时李洛提出的疑点是,一来技术服务商的数量众多,有好些都是公司规模只有两三个人、成立时间仅仅一两年的当地征信机构……”林穆的声音从衣柜门外传来,稍微有点轻,李洛又靠近柜门了些。
这衣柜大门严丝合缝,做得特别考究,两扇门的角落依稀透进来一点点光线,只能勉强照亮柜子内部的大致结构。李洛闲得无聊,抬起头上下左右地打量,这柜子里啥也没有,全清空了。
她刚转头看向左边的柜门,骤然发现黑暗中一张粉白粉白的脸就挨在她耳朵边,正死死地瞪着她!
李洛猛地往她的右手侧躲了一步,差点儿被吓得推门滚出,可衣柜外的两位刚刚说到关键信息,她怎么能错失这个好机会?她长大了嘴,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二来这方面的投入并没有任何效用,服务器应急预案依旧做不到位,授信流程的模型也是大路货。”外边林穆的嗓音清朗而温润,和眼前的景象格格不入。李洛只觉得心跳得怦怦的,嘴巴发干,喘不上气儿,手心都是汗。
她迷惑不解,这难道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她暂时来不及多想,定睛看去,这张脸没有眼睛,本是眼睛的两处是空洞洞、黑漆漆的窟窿,和惨白的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细细打量,这是一副制作精良的手绘陶瓷面具,和人脸一比一大小,白色陶瓷底面,面具上镶着金边、羽毛和蕾丝,细致精巧的手绘繁复庄重。
啊,李洛想起来了。这是小时候去威尼斯嘉年华那会儿,黎越偏要买的。从黑底金丝的高耸领口和夸张帽饰来看,这应该是哪位贵族……
“害,罗密欧嘛。”李洛一不小心冒了声。
衣柜外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他们二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李洛吓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儿,鼻尖也在冒汗,感到周围黑压压的一片逼仄得令人窒息。
不会吧?那么小声,他们是属二娃的吗?这也能听到?
黎远铭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过了两秒开口问:“后来合规就查出问题来了?”
“我们对几个上游账户做了背景调查。”林穆继续道:“发现三位政治敏感人物风险较高的相关人士都是印尼当地公职人员的亲戚或者密友。然后合规又去查了转账信息……”
胸口像压着块石头,李洛现在只想出去。她觉得面上潮热,呼吸频率特别快,完全听不清林穆接下来说的话。她又换气过度了。
她尝试用手捂住口鼻、尽量有规律地深呼吸,但是根本没有用,眼前的景象模糊一片,她也辨不出究竟是因为光线本就昏暗,还是自己快失去意识了。这种无法自我控制的状态令她极为恐惧,她慌忙去推衣柜门,发现黎越居然把柜门从外边卡上了!
李洛只觉得铺天盖地的黑色压下来,拼命去敲衣柜门,只听黎远铭一面来开衣柜门,一面在外头大喊:“黎越!怎么回事黎越?你让人家姑娘藏衣柜里干什么啊?!爸爸能吃了她啊?”
黎远铭显然还误以为衣柜里躲着黎越见不得光的某位女伴。
柜门打开的一霎那,阳光铺洒而入。黎远铭父子二人站在门口直愣愣地瞅着她。林穆立在几步开外,背对着窗外的夕阳,也正往她这儿看。他的轮廓温暖而平静,阳光下镀着一层金色,和扑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自己,隔得好远。
不过林穆也没能平静两秒,应该是被李洛这副样子惊着了,慌忙赶到她身边跪下身子,“洛洛,怎么不舒服?”
她仍是透不过气来,伏在地上奋力自我诊断:“心动、心动的感觉吗?还是心脏病?中风?脑震荡……肺结核……埃博拉!喘、喘不上气……”
“完了完了完了!”身后黎远铭大声喊道:“黎越,快叫救护车!”
“不用。”林穆声音挺沉稳,立刻抱起她往阳台上去,“她应该是惊恐。”阳台上更敞亮,空间更大,不像客厅里,一时间挤着四个人。
李洛有轻微的幽闭恐惧。几年前林穆和她去伦敦眼约会,李洛在摩天轮座舱里就犯过病。这次应该是幽闭恐惧诱发了惊恐。
那些投行教会我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