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锦站在一旁,只当没听见他说的话。
骁府向来对她都是这个眼色的。
她是大周四年前打败了乌氏国使其称臣纳贡的传奇女将军,确实不假。
只是那已是四年前的事了。这四年来她无非是飞鹰走马,肆意玩乐,未曾想在别人的眼光中,她那一身光环,早已渐渐褪色。
这些自诩清贵高尚的人家,是不屑于拿正眼看她的。
他们看不上眼她,她倒还看不上眼他们呢。
心下暗自腹诽,看着门房架着骁权将他抬回去,卓锦才松了一口气,长叹一声,转身又翻身上马,她再次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回了沈府,没想到沈寒这家伙倒真的怪舍不得她的,还真留了个角门。
自角门一路熟门熟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后院,又推开门,打起帘子进了正屋,未曾想原本估计是一片黑暗的室内倒留了一盏灯。
“沈寒,睡了没?”她大步走进内室,便见到室内一片漆黑。
她兀自找了火折子,掀开灯罩点了灯,便见拔步床上一头青丝散落于枕榻,拥薄被而眠的沈寒。
“睡着了吗?”她嘀咕了句。
因为沈寒是背对着她,脸朝着墙内,所以她也不清楚他到底睡没睡着。
但是无论是他睡着了没听见她声音也好,还是假装睡着了不想理她,她都乐见其成。
毕竟如果他醒来又对她问这问那,那事情就不好玩了。
所以她在衣柜里找了衣服,又在刚迷糊地醒过来的罗衣的伺候下洗了个澡,便又擦拭着未晾干的头发,坐到了床榻旁。
一边擦着,她无意识地望过身旁似沉沉入眠的男子的后脑勺。
谁知道空气中还一片寂静着的时候,床榻里传来一声超然淡泊的声音:“回来了?”
“你不是睡着了吗。”她自然是吓了一跳,不知为何此时竟有些心虚害怕的,就结结巴巴地道。
里面顿了一会,却也似乎也没有转过身的意思,就接道:“难不成我不能被你吵醒了?”
“我都没说几句话呢,你说我吵醒你…”卓锦神色不虞地小声嘀咕。谁知道你这么容易醒的缘由是什么?说不定是夜不能寐呢。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既然回来了,就早点安歇了吧,毕竟明天还有许多事情。”
闻言卓锦倒也突然想起,今天下午管妈妈说的明天带来给她相看的那些丫鬟婆子的事。
于是便应了声,轻声道:“等我把头发晾干了就睡。”
而同一夜,不知是何处,高高的屋脊镇守着神兽,月色在琉璃瓦上洒下徐徐的光辉。
大殿四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自宫殿外围把守的重重重兵中自报了名号,擦了擦脸上的汗的一身着宝蓝色宫服的男子自殿外走进,径直入了偏殿。
偏殿内灯火倒不甚亮,只刚一进殿门,便有一种浓浓的檀香味攥住了他的呼吸。
殿内宽敞空荡,正对着门的正墙上设立了一架佛龛,两注微微摇晃的蜡烛火光自佛龛上投下。有个一身华贵明黄色装束的女人背对着跪坐于蒲团上。
他赶紧一打袖子,想都没想便下首磕头,口内只道:“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吉祥。”
匡氏无疑是听见了,因为她手上磨的珠圆玉润的紫檀木佛珠有一瞬间不再转动。她仍旧背对着他没有转身,口内只问了一句话,话音轻飘飘的却又无形中透出一种威压:“皇上又有什么想法了?说与哀家听听。”
“是。”小太监立马战兢兢地答道,便将今早皇上碰上卓锦与沈寒的一番事,又说了哪些话,最后的决定,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着匡氏的脸上便浮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原来我的乖皇孙寻思着想送沈丞相一个大礼…”
“皇上正是这么说的。”小太监在一旁应到。
“那就随了他的心,送出这份大礼吧。正好哀家也想看看沈丞相手忙脚乱的样子…”匡氏顿了一会,才又将思索淡出,不咸不淡的道:“如此可真是有趣。”
“朱策,你明天就领了皇上的吩咐,到定国公家以及沈府走一趟吧。”
“是。”像是经典电影中坏人的走狗一般,朱策恶笑着,便打了打袖子又站起身,背对着贴着墙走了几步,转身领命出了门外。
长夜将尽,一夜高枕无忧过去,便又是凌晨四点钟。只听得外室站着的自鸣钟当当敲了四下,罗衣伸进手将帷帐掀起。
卓锦昨天睡的有点晚,所以此时便迷迷瞪瞪的,只感觉被窝里有谁掀起被褥,袭进一阵冷风。
她隐约听见男子说话的声音,“都放轻点动作,不要惊醒了夫人…”
只迷迷糊糊听见这一句,心内蓦地一暖,她便又睡意来袭,昏昏沉沉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罗衣服侍着她起来,又换好了一身家居的衣裳,扫眼便见到从外间进来的,脸上还挂有笑意的管妈妈。
通过刚才对罗衣的提问,她已知道沈丞相这个大忙人已进宫上班去了。
所以此时看着管妈妈,她便心照不宣的对她笑了下,“我相公终于进宫去了,今天一天有的玩咯。”
管妈妈就颇为无奈的看着她,伸出手一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夫人呐,您都多大的人了,总是想着玩,咱们今天可还有好多正事呢。”
一听这事,她便也正色起来了,“是了,今天还有我娘派给我的陪房丫头要看呢。”
管妈妈哑然失笑:“难为你还记得。”
只出了内室,她边让下人取来早饭她一边用着,便看到管妈妈将那一众丫鬟婆子像是赶马一样一溜烟都领了过来。
室内呼啦一下来了这十几个人,空间再大也有些逼仄了。
卓锦不喜欢别人围观她用餐,便对丫鬟们挥了挥手,说道:“这地太小了,你们几个先下去吧,站到廊外去,听见招呼了再进来。”
八个十一二岁,此时说懂事也没懂得那么多,只是有些委屈的应了一声,便呼啦一声,又鱼贯而出,娉娉婷婷的走出了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