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潋潋觉得,和蔺翁有着三十年交情的仙人,别管当年怎么英俊潇洒,现在应当也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了。
她仔仔细细挑了两件长辈应该喜欢的,充满粉嫩青春气息的碎花裙装,对着铜镜左右转了转。
衣服不错,就是人磕碜了点。
害,年纪还小嘛,长开了就好了,她绝望的自我安慰。
为了准备给招待仙人的宴席,蔺翁今日没有出摊。
他一大早就出现在厨房里,准备好了满满一盆的丹鳜,开膛破肚洗净去鳞,像座塔似的整整齐齐地码在灶头等候备用。
傅潋潋看着比她还要高半头的鱼塔,有些风中凌乱:“爷爷,今天到底有几个人来赴宴?”
“沈仙师一人啊。”
小傅:“……??”|ω`)
蔺翁将鱼腌制了一会儿,转身问道:“丫头,现在什么时辰啦?”
傅潋潋把小脑袋伸出窗外瞧了一眼日晷,轻快的回答:“已经巳时一刻啦,爷爷。”
蔺翁闻言捋起了袖子,大火起锅,煎炒烹炸一套操作如行云流水。这段日子偶尔才能尝到几个大菜的傅潋潋躲在一边看的直流口水。
“清蒸鱼,红烧鱼,松鼠鱼,糖醋鱼……”
角落里甚至还有一碟拿碗倒扣着的特色臭鳜鱼。
老天爷,如果这就是做仙人的代价,那她愿意承受!
傅潋潋扒着桌子继续流口水,几次忍不出想要偷吃一点点的贼爪都被蔺翁毫不留情地拍掉。
蔺翁怕这丫头看着这桌菜馋出毛病来,赶紧把人打发出去:“去,门口看着去,仙师到了就恭恭敬敬地把人引进来。”
“哦。”
挥泪撒别各种可爱的烧鱼,傅潋潋规规矩矩地蹲在了门口。
忘记问仙师长什么样了……
傅潋潋回头,看见蔺翁防贼似的把厨房门关的不留一丝缝隙,又默默把头转了回来。
算了,能与爷爷这样顽固的老头交好,肯定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这还用问嘛?
百无聊赖间,她抽出一支随身携带的炭笔,在脚下涂涂抹抹,几笔勾出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画像来。
“待会儿我倒要瞧瞧,我画的这个老神仙和老神仙本仙到底哪个更……”
话音未落,一双雪白的鞋尖踏进了她的视线范围,堪堪停在老神仙像的头顶。鞋子是缎面的,上面织着同色的流云纹,侧面以指肚大小的玉石做缀,却没有一丝俗气,看起来风雅的很。
有人问她:“更什么?”
白色的衣袍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对方竟也是学着她一样毫无形象地蹲了下来,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涂鸦,笑得如春风拂面:“我道今日有一桩大因缘,原来在这等着。”
他“啪”的一下展开手里持着的那柄墨色折扇,即使蹲着也有一番别样的风流姿态。
妈妈!他长得可真好看!
美色当前,小傅姑娘有些眩晕:“……美人,你刚才说什么?”
傅潋潋差点就要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衣角,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手伸到一半惊觉上面还沾着炭笔的灰,赶紧缩了回来。
算了算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摸脏了就不好了。
男子像变戏法似的凭空捻出一张画来,画上正是翠微斋的洛之秋仙子,角落里还有“破墨客”三个小字。
傅潋潋完全没有看清他的动作,甚至还想给这个戏法拍手称好,“你也是来问刘叔定画的吗,你长得这么好看可以给你打折哦。”
男子维持着微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可是破墨客不就在我面前么?”
糟,马甲掉了,这个美人不好惹。
傅潋潋慌了一瞬,虽然没想明白怎么就掉了,还是第一时间默默的用脚把地上无辜的老神仙抹平,依旧镇定自如道:“谁是破墨客呀?阿囡不认识他。”
男子挑了挑眉,还欲说些什么,二人身后的门在这时被“哐当”一声推开了。
蔺翁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沈仙师!仙师今日来的这么早,这丫头也不告诉老朽一声,有失远迎啊!”
男子这才站了起来,对蔺翁拱手道:“无妨无妨,我见她有趣,方才与她多聊了几句。”
蔺翁见他并不排斥傅潋潋的存在,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
什么???你说他就是仙师?
傅潋潋瞅了瞅脚下已经被自己抹成一摊灰的老神仙,喃喃道:“丢人丢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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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本来以为是个老头·其实是翩翩佳公子·仙师,手持玉箸,仪态依旧风雅却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消灭着桌上的全鱼宴。
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块鱼肉也消失在在那两片形状好看的嘴唇中,傅潋潋咽了咽口水和心疼的泪水,悄悄地和蔺翁耳语:“爷爷,他每次来都吃这么多的吗?”
蔺翁也小声的回答:“你这丫头说什么呢!赶紧闭嘴。”
小傅同学觉得自己透过本质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好在等待的世间并不漫长。
傅潋潋看着翩翩佳公子沈仙师吃喝完毕,乖巧地把早就沏好的清茶给他满上,沈仙师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很是受用,端着茶杯悠闲地倚在桌边消食。
蔺翁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斟酌着开口道:“沈仙师,老朽也自认与你有了这多年交情,今日……老朽厚着脸皮有一不情之请。”
沈仙师挥了挥手,笑道:“我都知晓了,你我情谊至此,老丈不必如此生分。”他示意蔺翁也坐下。
“你可是要问这个丫头的事情?”
蔺翁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仙长果然料事如神!”
“我也知道你接下来会求我什么,在这之前,有两个问题你们需得回答我。”沈仙师摩挲着手中粗糙的陶瓷茶盏,氤氲出的水气遮把他的神色掩住,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其一,翠微斋不收这丫头,其下门人是否言之凿凿?”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鸿源界新生人才凋敝,青黄不接。此乃翠微斋的地界,若非翠微斋亲口承认不收的孩子,我轻易不会出手,免得挑起事端。”
傅潋潋闻言垂下了眼睛,轻声答道:“当日正是翠微斋的洛之秋仙子,在仙缘台上宣布我没有半分灵气,临溪镇的大伙都听见了。”
“好。”沈仙师点头闭目,沉吟半晌,又倏然睁眼,清亮的目光紧紧束住眼前这小小的女童,“其二,你须得清楚,我所追随的道,不是世人所大力推崇的任何一种。”
他的气势瞬间改变了,本来慵懒无害的模样褪去,整个人变得缥缈起来,恍若江上之清风,又如山间之明月,明明近在眼前,傅潋潋却感觉与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吾之一道,不求长生,不求权贵,不存在于世间任何的框架之中。”
“它有形,也无形,既在你手中,亦在你心里。”
“若你听完,仍执意入我门下,那本君今日就赠你两个字。”
沈仙师伸出手来,在空中随意一画,指尖经过的痕迹留下了璀璨的金色光芒,缓缓凝聚成两个大字。
从心。
“可是仙师,这里只有一个怂字呀。”
傅潋潋怯怯地说。
“……”
“这不重要。”
大字瞬间消散无形,沈仙师又呷了口茶,强忍住打嗝的冲动,“我知道你会画画,本君也没有什么大的名气,不才正是这鸿源界第一风雅之士。”
他得意地翘了翘嘴角:“也是鸿源界现在唯一能教你丹青的修士了。”
“考虑好了便来答复我,你这个木灵体资质上佳的小丫头。”
得到他的盖章承认,蔺翁激动的几乎忍不住眼里的泪花。
傅潋潋轻手轻脚地把蔺翁拉到房门外,拧着手指纠结的问道:“爷爷,这位仙师说的真的靠谱吗?”
“怎么不靠谱!”蔺翁给她气的吹胡子瞪眼,“我就知道那个翠微斋的女娃子不行,现在有更厉害的仙人愿意收你,你这丫头怎么还矫情上了?都到了这步你要是敢放弃,信不信老头子和读者当场就能给你气死。”
……你确定他更厉害吗?
也实在不能怪她,经历了这些波折,人总会变的更为多疑。
她也只敢悄悄嘀咕嘀咕,就赶紧转移了话题:“那我这去知会一下刘叔……”
蔺翁按住她的肩膀道:“你留下,再和仙师通一通气,我过去把刘家小子喊过来。”
“哦。”
蔺翁乐颠颠地出门去了,留下傅潋潋和吃饱了一副懒洋洋状态的沈仙师大眼瞪小眼。
“仙师。”傅潋潋偷偷的看他一眼,鼓起勇气问道:“我愿意拜入你门下!但是你能否告诉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破墨客?”
沈仙师被她逗乐了:“这很重要吗?”
傅潋潋坚定的点点头。
当然重要,万一被你发现我是穿越的怎么办?别把我当妖怪打咯!
“笔墨皆有灵,你的画作上沾染了你的灵气。”沈仙师也不嫌麻烦地和这个小丫头解释:“我们闻心楼便是以四艺入道,对我门这一道的修士来说,一笔一画就是修炼的方式,你说为师看不看得出谁是这画的主人?”
他得意洋洋的脸转而又垮了下来,长叹一口气:“可惜,四艺之道早已没落……”
“原来如此,徒儿谢师父解惑。”傅潋潋算是听明白了,当场就要跪下给他行拜师礼。
只是磕了一个头就被沈仙师扶了起来:“闻心楼讲究自在随心,日后不必如此拘谨,心意到了就好。”
傅潋潋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对这个门派十分满意。
三观一致,可喜可贺。
如果说之前的翠微斋是鸿源界的名牌大学,那这沈仙师所在的闻心楼应当就是鸿源界的艺术学院了。
没成想重活一世,让她重拾机缘的,依旧是这杆画笔。
兜兜转转结果还是个艺术生,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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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翁与刘瑾还未回来,傅潋潋呆在房间里收拾着细软。
师父说今日入夜之前他们便要离开了,闻心楼中生活从简,她可以收拾些自己的起居用具带在身上。说完还给了她一个小布袋,精巧细致不到两尺长,里头却像个无底洞,她往里丢了两床被子,三四身裙装也不见鼓起。
“乖乖,这是四维口袋哦!”她不断抚摸着这个不起眼的小布包,爱不释手了起来。
这可是她得到的第一件宝贝呢!
“不对……”她突然想起,第一件宝贝并不是它。
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空空如也的口袋,傅潋潋皱了皱眉头。眼看着就要走了,芮府那边还是没能去算账。不知道她成仙以后,师父会不会准许她回来要债呢?
她端着个木制面盆胡思乱想着。
耳边突然传来巨大的“咕咚”一声,手里木盆猛然一沉,吓得她差点把面盆丢出去。
定睛一看,木盆里莫名其妙多了个圆溜溜的东西,还在“骨碌碌”地转动。
傅潋潋:“……!!!”(OДO)
门外支着额头假寐的沈仙师似有所觉,抬起眼皮瞟了他那小徒弟的房门一眼,微微一笑,又把眼阖上了。
“我的老天爷,你居然回来了!”傅潋潋捧着这颗失而复得的珠子,一时控制不住欢呼雀跃起来。
是谁干的,难道是师父吗?
她探出一个头,望着门外的沈仙师欲言又止。
“师父……?”
“嗯,怎么了?”沈仙师等着她的下文。
“呃……无事,无事哈哈哈哈。”
她再次将门关上,自言自语道:“应该不是师父做的,他大可以堂堂正正的将东西还给我,何必这样吓我一跳呢。”
傅潋潋盯着莹白的宝珠若有所思,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
“该不会……是你知道我要走了,特意赶回来的么?”
她黑黝黝的眼睛里倒映出两个白白的珠子形状,鸦羽般的睫毛忽扇忽扇,脸颊因为激动而泛上了桃花瓣一样娇俏的粉红色。
这个想法很离谱,很扯淡,但是傅潋潋心里有种玄之又玄的预感告诉她,这就是真相。
这颗珠子可是到这个世界以来陪伴她最久的东西了,之前每天夜里都要攥着它睡觉才能安心。本来傅潋潋就怀疑它有灵性,如今它竟然还知道自动寻主,这叫她心中怎能不高兴。
想到芮府最近闹鬼的传闻,她更是笑得在床上毫无形象地滚来滚去。
“我知道那些是你干的!都是我不好,将你弄丢了,这段时间辛苦你啦。”
她撅起小嘴对着这颗珠子轻轻“啾”了一口,也不管它愿不愿意回复自己:“以后保证再也不会了!”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
珠子上也浮起了一层淡淡的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