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灵阵中光芒大盛,引得树下两人双双抬起头来。
乐正离惊讶地停下了手:“她这就……成功了?”
“入道本就不难,端看她有没有这份心性而已。”
慕摧寒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笑意:“倒是阿离少年时心浮气躁,在这坐了整整七天才引动灵气。”
“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
傅潋潋被包裹在聚灵阵凝聚的白色灵气团内,浑身灵气冲撞,血液近乎沸腾。
身后的闻心楼内飞出一道光芒,瞬间没入了她的身体。
她的脑海此时一团混乱,似乎有好多人在叽叽喳喳争吵不休,吵到最后,又都化为了一声亘古的叹息。
在这声叹息中,她仿佛回溯了千年岁月,在脑中看到了许多未曾经历过的场景。
最初只是一方原始的山头,四位修仙者在山上仅有的一间房屋前并肩而立,谈笑风生。
慢慢地,原先的山头上林立起一座座建筑,从只有四个人的小房屋变成了千万人规模的泱泱大派,派中弟子其乐融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在这个门派最为鼎盛的时刻,他们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建起一座精妙绝伦的楼阁。
眨眼又过了千百年,时过境迁,门中弟子不知为何越来越少,派里的建筑也逐渐破败下来,剩下来的门人连这山头都没保住,被另外一伙手持各类兵器的修仙者赶走了。
离开得匆忙,他们只来得及收走了那座楼阁。
而后这失了驻地的门派越发凋敝起来,最为落魄的时刻,门内甚至仅留下了唯一的一名弟子。
那是一个喜着白衣的男人,并没有因为只剩下自己一个而另起炉灶。傅潋潋看到他时而抚琴,时而对弈,一转眼又拿着纸笔恣意挥毫。即使都没有师父传授了,他还是日日留在闻心楼,极为认真地在这四条路上摸索着。
这是一个怎样惊才绝艳的人,才能凭一己之力撑起四艺道统?
但很快,这男子也不见了,闻心楼前下换了一个背影,傅潋潋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的师尊墨扇真人。
这些影像在她面前如风中砂砾般渐渐散去。
……
从闻心楼的传承记忆中退了出来,傅潋潋感觉自己亲眼见过这千年的变迁后,心境上有了极大的变化,在丹青一途上的向道之心变得更为坚韧了。
四周的光华也逐渐暗淡,两位早早守候在她两边的师兄见她醒来,第一时间送上了祝贺。
“恭喜小师妹天资卓绝,成功褪去凡骨踏上仙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原本略微泛黄的肤色竟然变得丰盈玉润,指尖白皙的近乎透明。不用照镜子,她也能想象自己的小黄脸必是一样宛如脱胎换骨。
“这就算入道了?”这入道怎么比小学考试还简单。
乐正离含着柠檬阴阳怪气道:“可能因为天道剥夺了某人的容貌,所以在别的方面做了些补偿吧。”
傅潋潋:“……”
二师兄,你可闭嘴吧。
慕摧寒捻起她桌上的画纸,看到画作下方两个一坐一立的人影时,他眼底闪过了一道光芒。
“小师妹,师兄可以厚颜向你讨要一下这幅画吗?”他扬了扬手里的纸张,笑容和煦,“我看见这里面有我,心里喜欢的很。”
傅潋潋满不在乎地点头道:“大师兄辛苦为我布阵,小师妹心里感激不尽。一张画而已,尽管拿去便是。”
慕摧寒便施施然将画收入了袖中,浑然不顾身边的乐正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里头还有我呢!为什么不给我?”他试图据理力争,“我也给你弹琴了啊!”
傅潋潋为难道:“这……”
慕摧寒不说话,唇角含着微笑静静看着炸毛的乐正离,一直看到他彻底蔫下来。
比大师兄矮了半个头,身量也要瘦一些的二师兄似乎在大师兄面前毫无尊严呢。
傅潋潋快乐的在心里的小本子上记下了这个发现。
三人走在下山的路上,她看着乐正离一副恹恹的模样,思忖一番开口道——
“要不,下回我再给二师兄画一张就是。”
某人顿时活了过来。
“那可说好,到时候别不算数。”
“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可不就是小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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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星垂,傅潋潋半躺在自己新房间的卧榻上,听着从二师兄的房间内传来的琴声,闻着竹木家具独有的清新味道,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来之不易,自己应该将这些值得铭记的事情记录下来。
于是她翻身起来,找出了从凡间带过来的针线,又裁了些纸张,自己动手装订了一本粗糙的日记本。
研了些墨水,她提笔写道——
“入闻心楼第一天,唱月姐姐做的饭很好吃,还认识了大师兄慕摧寒和二师兄乐正离。”在旁边顺手画了一红一黑两个Q版师兄,还有一个端着食盒的Q版唱月。
这样一看倒像是在地球时做过的手账了,重拾前世的习惯,觉得十分怀念。
她托着脑袋想了想,又提笔写道:“大师兄沉稳可靠,二师兄虽然为人傲娇,但面冷心热,他们二人待我十分不错。”画上一个红衣小人弹琴的样子。
“今日得师兄们相助,在闻心楼前成功引气入体,踏上仙途,像做梦一般!”
写到这里,傅潋潋伸出左手,五指轻轻张开,顿时有一道流光顺着手臂盘旋而上,嬉戏跳跃宛如活物。她伸手简单地一个挥拳,带出的气劲竟然吹倒了摆在面前的竹制笔筒,她现在才不到七岁啊!
她又将那道灵气灌注在头顶穴位之处,只觉得五感的敏锐度在瞬间提升了好几倍,凝神屏息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隔了一个庭院的对面,大师兄手里的棋子落盘之声。
收回灵气,她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玩具一样兴奋地脸颊发红:“我要再回地球,那妥妥是超能力者啦!”
将手账收好,她又把自己那细细的一缕灵气召唤出来,玩的不亦乐乎。
不知玩了多久。
一转头,她“嘭”地一声撞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身上。
傅潋潋捂着发酸的鼻子抬头,欲哭无泪的指责来人:“师父,你们进别人房间都不敲门的吗?”
“潋儿漂亮了许多,师父都快认不出来了。”沈棠笑嘻嘻地说:“我看你玩的开心,就自己进来了。”
他轻咳一声道:“我才出门一天,徒儿仅靠自己摸索就入了门,比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师兄厉害许多,为师甚为欣慰!”说着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香囊放到了傅潋潋的手上,“这是小小的奖励。”
见傅潋潋好奇的盯着那个香囊,沈棠以为她家境窘迫,没有见过这种富人家姑娘才会使用的饰品,于是解释道,“为师与你相处的时间较短,也不知你的喜好。就擅自取了点素心花,托唱月做了一个香囊赠与你。”
香囊是桃粉色,上头绣了许多隐隐泛光的团花图案,一看就不是凡物。傅潋潋接过来系在腰上,只觉得灵台中有清风拂过,一天的疲惫都得到了缓解,是个十分实用的宝贝。
自家门派资金羞涩,师父却还是惦记着给她送礼物,她只觉得这香囊热的发烫,笑容也发自内心:“谢谢师父和唱月姐姐,我十分喜欢!”
沈棠又道:“今日外出时我还买了一些布帛,放在了唱月那里。你正在长身体,一天一个样,衣服不合身了就去找唱月给你做一些新的。”
看不出师父长得这么风流倜傥,操起心来却和她前世的老妈不相上下,于是傅潋潋乖巧的应下:“好,谢师父关心!”
沈棠瞧着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徒弟,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说道:“徒儿今天那副入道之作,寒儿已经给为师看过了。”
“同为师在凡界第一次到的那副画一样,作画形式十分新颖,甚至连闻心楼内千百年来也从未有相似的技法流传下来。”
他回忆着那副色彩浓丽的画,“不用轮廓与线条,仅凭一些色彩的堆叠点染,就生动的还原出了当时的场景,为师在这闻心楼许多年,画过的风景也不知凡几,但如此特别的画作,为师没有见过。”
“潋儿竟能将光辉留在薄薄一张纸上,这样惊艳的技法,是潋儿自己琢磨出来的吗?”他抓住傅潋潋的两条小胳膊,两眼发光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
古人的丹青技法中,确实不重光影变化,因此当时傅潋潋刻意选用了一种与传统山水截然不同的创作方式,通过浓烈的色彩和光影来描绘风景。
“呃……”傅潋潋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良心占据了上风,横下心来坦白道:“回师父,并不是徒儿自己所创,而是徒儿和老家一位丹青大师所学。”
她还记得刘璟当时的话语——“将别人的作品据为己有,实在不符合君子作风。”
即使不可能有人会发觉,她还是不想做剽窃的小人。
“凡界竟还有如此人物,他是谁,这技法又叫什么名字?”
“这位大师早已离世了,他叫……叫莫奈,这种画法被称为印象派。”生于十九世纪的法国=。=
听闻对方已不在人世,沈棠一脸憾色,“这位莫大师水平如此了得,我竟从未听说过,惭愧,惭愧。”
傅潋潋腹诽道您要是听说过那才有鬼了好吗!
她没有半点诚意地安慰沈棠道:“莫大师毕竟是个凡人,对于修仙者来说不过昙花一现,老师不知道也很正常。”
沈棠摸着她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如此,这种几乎失传的技法就得靠潋儿传承下去了,潋儿以后须要加倍努力,不可懈怠。”
傅潋潋:“……是,徒儿记下了。”失传是不可能失传的,除非地球美术生都死绝了。
为了防止沈棠继续追问这个“莫大师”的事情,傅潋潋岔开话题道:“师父,徒儿今天在闻心楼下入道之时,看见了许多奇异的景象。”
沈棠听了她的话,还是笑眯眯的似乎并不意外,“是不是亲眼看到了很多过去发生的事?”
“对。”傅潋潋回忆起在白光中看见的那些画面,只觉得心里惆怅的很,“没想到闻心楼过去竟然如此辉煌,四艺之道怎么说没落就没落了呢。”
她的小脸上满是困惑,似乎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潋儿想知道?”沈棠拿了张凳子坐下,顺手给自己到了杯茶。
傅潋潋也坐到他身边,准备洗耳恭听。
“这要从古时修真界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