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五章 丹青境(1 / 1)何倦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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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傅潋潋回过神来,将灵气聚集到双眼上时,眼前铺天盖地的花瓣果然变慢了。就像按下了慢倍速的按键,亦或是这颗星球的重力突然变小了,她站在漫天停滞的花雨中间,却无心欣赏这凡人难得一见的奇景。

她睁大眼睛拼命数着,也不知是不是花瓣数量太过庞大,导致灵气消耗的异常快,这样玄妙的状态没有维持多久,身体里就传来熟悉的燥痛之感。

完了完了。

她无意识的小声抱怨,还不忘记抓着时间的尾巴继续往下数。

最后一片花瓣落地的同时,乐正离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这次数到了多少片呢,小师妹?”

傅潋潋数到的数字是二百七十三,这次卷起的花瓣比第一次稍微多了些,没数到的还有一小部分,她用眼角的余光大概扫了一圈,估摸着有那么二三十片左右。这时候若是回答三百,最后哪怕有偏差,应当也差不到哪里去。

乐正离微微低头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傅潋潋张了张嘴,三百这两个字在喉咙里滚动两圈,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数到了二百七十三片。”

“为何不说三百片?这样可以少受些责罚。”乐正离知道她并未数完,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他以为师妹这个鬼精灵的性格,投机取巧肯定难不倒她。

却见小师妹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像个老先生一样自我训诫道:“让我站桩是为了借机锻炼我的身法,怎能因此投机取巧。”

乐正离嗤笑一声,眯起眼睛轻声道:“你这个小滑头,别以为装的一副正经,待会儿我就能对你手下留情。”

“二师兄,你也不要因为我是娇花就怜惜我,接着来吧!”傅潋潋顶着一副大无畏的表情挺起了小胸脯。

她的二师兄成功受到挑衅,朗声回应:“如你所愿!”

他屈起指节,连着弹出了宫、商、角、徵、羽五个音节,音刃无形,从傅潋潋的四面八方袭来,平地起了一道落英龙卷,彻底将小女孩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只听龙卷的缝隙里传出一道惊呼。

“WTF”

……

“师兄,我觉得够了。”她认真的说。

“我觉得不够。”乐正离掂了掂手里的沙袋,绕着傅潋潋观察了两圈,将沙袋绑到了她的右腿上。

现在她双手双脚都缠上了负重的沙袋,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姿势在梅花桩上努力保持着平衡。

乐正离心情愉快地抬头看了看天,和颜悦色道:“师妹只需保持这个姿势三刻钟,便能去吃饭休息了。”

傅潋潋努力地将灵气灌注进四肢,整个人还是在摇摇晃晃,哪里有空去管二师兄又说了什么风凉话。她现在只要稍微一分心,便要从这根桩上直直的栽下去。

二师兄可是说了,只要栽下去一次,就多加一刻钟。

“师妹啊,路漫漫其修远兮。”

乐正离大笑着坐到梅花树下,悠闲地拨起了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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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竹庐,午时已过半。

浑身的酸痛让傅潋潋恨不得找到个平坦的地方就马上昏死过去。

唱月将她扶到卧室的榻上,轻柔地为她捏着四肢,她的灵力和她本人一样温暖柔和,在傅潋潋的四肢百骸里走过一圈,酸痛顿时褪去大半。

唱月姐姐是人间白月光啊!

傅潋潋趁机抱住了唱月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肢,埋头耍赖:“唱月姐姐,潋儿好累,只有早上那个甜甜的糖水能让我恢复干劲。”一边撒娇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

唱月笑着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给你准备冰莲养心露。”她费力的将傅潋潋从身上扒下,起身去到灶房,从水桶里取出了冰镇好的养心露。

经历了一上午魔鬼训练,宛如尸体的傅潋潋完全失去了现代人的尊严,成为了一个只会张嘴的废人。

唱月给她喂着养心露,脸上露出了些怀念的神色:“流光易逝,似乎还是在不久前,我也是这样照顾一丁点大的阿离小公子。”她的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当时的他十分倔强,远没有你这么懂事听话,让棠公子费了不少的心。”

听到八卦,原本还是一具尸体的某人眼睛里冒出精光来,忙不迭问道:“原来二师兄也被这样训练过吗?那他当时成绩怎么样,比我厉害多少?”

唱月掩着嘴似乎偷偷笑了一声,随即转头看了眼门外,确认四周无人后才轻声道:“其实,阿离他因为心境不稳,足足在摘星崖上坐了七天才入道。”

“什么!这是真的吗?”傅潋潋仿佛有个了不起的学长,而她今天听说这个学长以前居然也考过不及格。

顿时有一种原来师兄们也曾经是凡人的感觉。

“是的,由于他身上没有丝毫灵气,所以那几日的锻炼都是凭着凡人之躯硬生生熬过去。”唱月继续道:“公子有心磨练他,他也不叫苦,每日锻炼达不到要求就绝不回来。”

唱月抬起头,好像穿过虚空看到了那些往事:“即使被磨的不成人样了,还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眼睛亮的像只小老虎。”

“那孩子不知经历过什么,竟对我也防备的很,每次给他舒筋活血,他的小身板都绷的紧紧的。”唱月的眼神温柔又疼惜,仿佛是在说着自己不听话的弟弟。

听到这些,傅潋潋彻底沉默下来。她有些羞惭,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正是因为亲身经历过这些训练,所以她比谁都要了解这些训练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辛苦。她的六岁是假的,所以她靠着小聪明嘻嘻哈哈的便把今日的功课混过了,但当年的乐正离可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孩童。

一个孩子究竟要跌倒多少遍,才能完成这样严苛的功课?

这又是个怎样的孩子,才会有这样的韧劲?

表面看起来,她傅潋潋仅用一天时间就入了道,头顶天才光环无比风光。但是在今天的训练上,她还是输了,输给了许多年前的还是个孩子的二师兄。

她的心底有那么一丝火苗被悄悄点燃了。

傅潋潋咽下碗底最后一点养心露,深吸一口气挣扎着坐了起来。

唱月忙惊讶地扶住她:“这就休息够了?下午的课也并不急,你再休息会儿吧。”

“够了!”她套上鞋就往门外跑,跑到门口时回眸灿烂一笑道:“等我晚上回来,还想喝凉丝丝的糖水。”

唱月望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唇角含笑摇了摇头:“馋猫,把养心露当糖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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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课的地点在闻心楼内。

她原本可以央求大师兄或二师兄带她飞上摘星崖的,这样可以省去许多力气。然而她此时心中憋着一口气,只觉得这样做丢脸的很。

二位师兄珠玉在前,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成为闻心楼最怠懒的弟子。

小小的背影一溜烟消失在竹庐门口。

丝毫不知被掀了老底的乐正离从二楼窗内探出一颗头来,惊讶地问楼下亭子里的慕摧寒:“我还等着她过来拽我袖子,求我稍她上山呢,她这是要自己跑上山?”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确认那个背影的确是他的小师妹,“怎么突然变性了。”

明明上午还娇气得很,受了点苦就爱哼唧个不停。

听力卓绝,却假装无事发生的大师兄淡定的回答:“也许吧,这也是好事。”

乐正离:“???”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

也不知是灵气壮大了些的缘故,还是她喝的那几碗养心露的功效,她一口气小跑到摘星崖顶,竟然比上午时要轻松许多。

进步不可谓不迅速。

闻心楼前静悄悄的,除了檐角的铃铛偶尔响起两三声,剩下的就只有些鸟雀的啁啾。

由于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不能陪同她进入丹青道的专用楼层,所以今日下午只有她一个人前来。

以前一直是远远地观望这座传说中的仙器,如今与它贴的这么近,更是觉得这栋楼阁高大雄伟,富丽堂皇。光是在它面前站着,就觉得自己无比渺小,轻若尘埃。

第一次没有人在身边指导她,傅潋潋既新奇又紧张。

她在脑中回忆了一下大师兄告诉她的话——

“到时你用手抓住门环,释放出你的灵气,门就会将你带入到适合你的楼层。”

于是她伸出手去够大门上镂刻成兽首模样的门环,身量太矮,她还微微点起了脚尖。乳白色的灵气从她指尖流转到兽首栩栩如生的口中,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大门渐渐发生了些变化。

傅潋潋还没琢磨出这变化究竟发生在哪里,就看到门环上她叫不出名字的兽头动了一下,铜铃大眼咕噜噜转了两圈,还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大概是笑的表情。

如果放在那张狰狞的脸上也能算笑的话。

傅潋潋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将手抽出,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卡在了兽口中。

“汝可是闻心楼弟子?报上名来!”

不知从哪传来一道沧桑古朴的声音,在傅潋潋极近的地方炸开,震耳欲聋。

她四处找了找,最后将目光聚焦到那个表情古怪的兽首门环上,试探性地回答:“弟子乃是闻心楼丹青道门下,名叫傅潋潋。”

门环没有马上回复,过了三息,那个沧桑的声音才重新响起:“身份无误,准许进入丹青层。”

厚重的大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一道缝隙。

兽头门环松开了嘴,傅潋潋发现自己的手能动了,便赶紧抽了下来,探头探脑地走进了那扇大门。穿过门缝的一刹那,她感到了瞬间的失重感,但随即双脚就踩到了坚实的木制地板上。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间极高的藏书阁,各式各样的玉简卷首整齐地的码放在书架上,密密麻麻的木制书架错落排列,环绕而上,一眼看不到头。

她正站在大厅入口处,背后就是那扇古朴的大门。光凭她现在仰头所看到的高度,就很可能已经超过了闻心楼外部楼层展现出来的高度,傅潋潋不太确定这究竟是楼内的实景,还是一种特殊的空间折叠技术。

听起来似乎很科幻,但是小傅同学已经知道,在鸿源界一切皆有可能。

书架交错之间偶有几扇雕花窗棂露出,傅潋潋小跑至窗前探头张望,发现窗外的景色与摘星崖截然不同。

映入眼帘是一条淙淙的溪流,如一道匹练绕了着这楼阁一圈,又流向远方,不知尽头在何处。再远处是一道高耸的峭壁,峭壁下有一汪幽深的寒潭。

潭水中央有一处极小的落脚点,上面有株繁盛的花树舒展着枝丫,巨大的花冠几乎要覆盖住整片潭水。

以傅潋潋如今的目力,可以清晰地看见有一个人拢着袖子,斜倚在那棵巨大的花树根处。

她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那人是什么模样,就见对方敏锐的转过头来,遥遥地冲她挥了挥手。

她便也尴尬地朝对面挥了挥手。

那人撩起衣袍脚下一蹬,踏着寒潭上漂浮着的花瓣飞跃而来,几个起落间就到了傅潋潋跟前。

远看尚还能入眼,靠近了才发现这人穿的花里胡哨宛如一只开屏的孔雀,脸长得虽不错,表情却是吊儿郎当的,此时正双手扒拉着窗户准备爬进来。

傅潋潋总觉得他莫名眼熟,而且怎么看怎么像某个远古无厘头版本的唐伯虎,也不知道他爱不爱吃鸡翅。

等他落到地上,拍了拍衣摆露出灿烂的笑容:“可把你盼来啦,曾曾曾曾曾徒孙!小棠儿替我们丹青道新收了个徒弟,我听说以后可是高兴的很。”

她一时间没数清楚这人到底说了几个“曾”字。

“前辈您好,不知您是……”

花孔雀一样的男人挺起胸膛道:“我是你的太太太太太师祖呀!”

这复杂的辈分,听得傅潋潋两眼直冒蚊香圈,好在她还剩点理智,小声问道:“闻心楼的太师祖……您居然还活着?”

“你这丫头是不是蠢,我怎么可能还活着。”花孔雀怜惜地摸摸她的头,仿佛在看一个笨蛋。

“那您现在到底是……”

僵尸?吸血鬼?或者就是鬼?傅潋潋小声嘀咕。

“确实可以算是鬼吧。”他看着傅潋潋诚恳的承认道,“当年我与其他三位老祖开山立派,我们三人各自掌管自己手下的道统,互不相干。打造了这座仙器后,我们每人分出了一部分神识封存在这楼里,替后辈答疑解惑。”

“啊原来是太太太太师祖您!”傅潋潋终于记起了他,在闻心楼的影像中此人便是当初四位开山祖师之一,但他那时穿的远没有现在这么花哨,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

“您好您好,弟子傅潋潋。”

“小潋潋,少说了一个太字。”花孔雀和蔼地提醒她。

他说:“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可以叫它闻心楼的丹青层,也可以叫它四小境之一的丹青境,此四境乃是当初我们四位联手开辟得来。外面的闻心楼便是进入这四小境的一把钥匙。”

傅潋潋了然的点头,心说这里还真是异空间啊。

“闻心楼历代丹青道统的弟子都是在此修炼的,你也不会例外。”他拖着花里胡哨的长衣摆走到大厅中央的桌椅处,交叠双腿懒散的坐到椅子上,“我这的规矩没有隔壁鸣丝老太婆那么多,你去选自己喜欢的书,自行翻看便可,学不会再来问我。”

这也太随便了吧。

傅潋潋汗颜一番,还是礼貌地问道:“弟子知晓了,那……太太太太太师祖名讳要怎么称呼?”

花孔雀摆了摆手:“残魂一缕而已,哪还有什么名号,你就喊我丹青子师祖吧。”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道,“这下面几层书架上都是符合你炼气境界的书籍,配套的笔墨纸砚在角落那个小隔间里,也是自行取用。你现在才初入炼气的修为,用普通的纸笔练习足矣。”

他说完便阖了眼睛,不再出声。

傅潋潋见他真的没了动静,才轻手轻脚的挪到书架旁,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本翻看起来。

这本书的名字极其简洁明了,叫《丹青入门》,安放在标注着炼气期书架的最底端。上面仔仔细细地从握笔姿势开始,一直教到了各种基础笔法的使用,还列出了一些适合新手练习的物象名单。

傅潋潋:我感觉我现在正站在新华书店,还是小学生辅导书区。

难怪丹青子让她先去自学,都详细到这种程度,这要还看不懂那这个智商也就基本告别修仙了。

她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靠着书架翻看这本《丹青入门》。

她起初还是一脸漫不经心,渐渐地手下翻动地频率越来越慢,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心里暗道此书绝不简单。

上面婆婆妈妈反复强调的一些细节,譬如作画时应当臂肘悬空,手腕又该如何如何使力……她在伸出手凭空演练一番后,感到这些小窍门并不是一些人人都知道的废话,反而相当的实用。

她心里忍不住技痒了起来,十分的想尝试一下新学到的这些知识,于是转身走进了角落里的储藏室。

这间储藏室从外面看起来不大,里面却又别有一番洞天,光是白纸就整整齐齐摞了足有百余个架子,其余架子上的笔墨也多的数不胜数。除此之外还存放着许多锦盒,傅潋潋好奇的打开了几个,发现里面保存着的是各种矿石,植物甚至是还有些动物制品。

傅潋潋心下了然,这些应当就是制作颜料的原材料了,以后她可以用这些东西尝试调几支自己惯用的颜色出来。

但目前来说这些工具大部分都是用不上的。

她并不贪心,拿了今日所需的笔墨就悄悄退出了这间美术生的天堂。

大厅内除了丹青子身下的那张躺椅,还有百余张矮桌,每张桌子前都放了一个浅色蒲团。

傅潋潋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发现这些桌子虽然空置很久,却一尘不染,想必是丹青子师祖日日都在打扫。桌上还留着些之前的使用者留下的痕迹,也不知究竟送走了多少辈丹青道的弟子,她似乎可以想象出当年这里人声鼎沸的样子。

她又抬头扫视了一下这空旷的大厅,如今这样多的坐席却只有她一人,怅怅然无以言表。

多想无益,她抛开脑内的这些杂念,认真地铺开了画纸。

女孩努力握着对她来说有些大的画笔,在空无一人的大厅中间挥毫作画,时不时看一眼手边的书卷,浑然忘我。她的背后是一墙规模堪称庞大的书册,愈发衬的她身形渺小。

丹青子抬起眼皮,看着窗棂处遮光的薄纱被轻风拂起,一片花瓣顺着风的轨迹溜了进来,打着旋儿落在女孩的发梢上,对方却毫无所觉。

只觉当下微风恬淡,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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