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宝得令而去,很快便带着几个小厮,拿了比手掌还宽的板子回来。
然后不由分说,把正抖得筛糠一样的几个丫头婆子拖到地,一下接一下的打起来。
霎时满屋子都是惨叫声和求饶声,“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啊……求大爷饶了我们这一次,求大爷饶命……”
谢令昭却是充耳不闻,因见陆薇薇脸色不好看,略一思忖,也就明白过来她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凑前小声道:“陆巍,我让人带你去花厅喝杯茶,歇一歇吧?”
陆薇薇的确不惯看到这样的场面,哪怕知道以谢令昭的立场,这样做无可厚非,他今日不立威服众,同样的事情指不定哪日就会再演,还是看不了。
遂点头,“那行,我先去歇一会儿,待会儿再过来,你忙你的。澈表哥,你也跟我去歇一会儿吧。”
谢令昭想到陆薇薇马又要跟李澈单独相处了,心里便不痛快,可也不能说不让李澈去喝茶歇息,只得吩咐来宝,“你请了陆少爷和李相公去花厅奉茶,记得寸步不离的服侍着,绝不能怠慢了半分。”
‘寸步不离’四个字,被他有意咬得极重,只要来宝一直在,那李澈便休想跟陆巍单独相处,休想说他不知道的悄悄儿话了。
待来宝会意,应声笑着引了陆薇薇和李澈出去后,才冷冷看回了地正演的打板子戏码。
几个丫头婆子都被打得惨叫连连,已连求饶都顾不得。
谢令昭又看陆大妮儿,就见陆大妮儿惨白着脸,抖得秋风里的落叶一般,但还能站得住,也还能忍得住不开口,倒算是有几分城府,不怪能在江升眼皮子底下,串联起这么多人来。
谢令昭嘲讽的一勾唇,问江升:“他们都没吃饭呢,打这么轻?再跟挠痒痒似的,就给爷一起滚,连个板子都打不好的人,爷养来何用,白吃饭吗?”
江升忙赔笑,“大爷别生气,他们马改,马改。一个个没听见大爷的话呢,再不好生打,我这个替你们说情的,都要让大爷一并恼了!”
几个小厮闻言,本来还顾忌打的都是女人,不好太过,以免直接把人给打死了的,这下哪还敢不用力?
被打的丫头婆子立时叫得更惨了,“大爷饶命……大爷饶了我们吧,求求大爷了……”
因见她们都要被打死了,罪魁祸首陆大妮儿却还好好儿的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打得半死,也不替她们说一句情。
且她兄弟也来了,谁不知道自家大爷看重陆少爷,江管家也把陆少爷当贵客,跟待自家大爷一样心呢?
那罪魁祸首指不定还能踩着她们的尸体,达到自己的目的,让大爷收了她,以后便是主子,这辈子都富贵荣华不用愁了。
这般一想,几个丫头婆子心里就越发后悔怨毒了。
惨叫之余,纷纷卖起陆大妮儿来,“大爷,我们都是被这个贱人逼的……她说我们不听她的,她就告诉陆少爷我们欺负她,让江管家把我们都卖了……但若我们听她的,等她当主子了,就点了我们到身边伺候,让我们以后都吃香喝辣,在府里横着走……”
谢令昭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主子,又长得好,还带着来自京城的光环,家里的丫头们也不是没有过非分之想。
但谢令昭脾气实在不好,能近身服侍的也就那几个,其他人根本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加之江升也严厉敲打过她们,大爷看了谁当然是她的福气,可大爷没那个意思,却硬要往大爷跟前儿凑的,一旦发现,别怪他不客气,直接让人活活打死!
久而久之,丫头们便都熄了心思。
然她们总得为自己的以后考虑不是?
便是只能嫁小厮,小厮也还分个三六九等呢。
谢令昭与江升素日虽大方,月钱给得比县里其他大户人家的都多,年节下也额外有赏赐,可因家里没有其他主子,她们自然也不可能有其他赏赐,以致一年忙到头,竟余不下几个钱儿来。
所以陆大妮儿拢共只花了三五两银子,只施了一点小恩小惠,又许以等她当了主子后,一定提拔她们的承诺,几个丫头婆子便都被收买了。
毕竟陆大妮儿不但有几分姿色,最重要的,还是她娘家兄弟与大爷可是县学里最要好的同窗,她也跟她们不一样,是良家子,大爷指不定真就看在陆少爷的面子,收了她呢?不然江管家何必对她照顾有加?
几个丫头婆子这般一想,都觉得这个险值得冒,于是便有了今日的事,正好江升不在,没人能第一时间阻止责骂她们,而等江升回来,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大爷都不怪她们,江管家自然也怪不着了。
却不想,陆大妮儿竟没能成事,但就算没成事,倒霉的也不是她,而是她们这些人,眼看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陆大妮儿虽不知道“杀鸡儆猴”这个词,又不是傻子,如何猜不到谢令昭为何要当着她的面儿打帮她的丫头婆子们?这是不好打她,所以只能打别人来吓她呢!
但就算她的确被吓住了,这会儿心里依然抱着希望的,大爷方才可说了,她想留下,就让她留下,反正他有的是钱,那大爷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只要大爷肯让她留下,其他都不重要。
既然如此,她就不能由得几个丫头婆子胡说八道了,立时反驳起她们来,“我什么时候逼你们,什么时候说要让江管家卖了你们了?我从来没说过!反倒是你们非说我跟你们不一样,大爷就算看在我弟弟的份儿,也一定会给我一个名分,不停的撺掇我,我才会、才会犯糊涂的……大爷,您千万别听她们的,她们都是胡说八道!”
谢令昭轻笑一声,“我当然不会听她们的,几个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背主的奴婢,也配我听她们的?你们几个,看来还是没用力啊,这都打了十几板子了吧,竟然还有力气说话喊叫,实在没力气就趁早给爷滚!”
几个小厮一听,都是一凛,这回是真用尽全力打起来。
很快,几个丫头婆子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惨叫也变成了哼哼,渐渐更是连哼哼都哼不出来了。
她们的衣裳也渐渐被打烂,露出了腰臀来,随即腰臀亦被打烂,全部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便只一个人被活活打成这样,也够吓人了,何况还是好几个人一字排开的被打成这样,又全程都是自己眼睁睁看着的。
陆大妮儿长这么大,几时见过这样可怕的场面,终于吓得站不住,瘫坐到了地去,难不成、难不成大爷今儿真要活活打死她们?
还是她们已经死了?
不然怎么会半天都不动一下,也不叫一声了,肯定是死了……
四十大板终于打完了,江升立刻吩咐小厮们,“把人都拖出去,明儿一早给卖了,不拘卖到哪里,只要快就行,身价银子少一点都没关系。反正不能让她们死在府里,没的白晦气,还得扔去乱葬岗,真是麻烦!”
小厮们忙都恭声应了,把人拖了出去,立时一地的血水,人都被拖出老远了,地还有一道道的血迹。
谢令昭这才看向明显已经吓傻了的陆大妮儿,凉凉道:“你不是想留下吧?升叔,给她写张卖身契,画好押按好手印,明儿一早送去衙门备案。你说你家里把你嫁给傻子的彩礼是二十五两?没关系,爷给你家三十两,他们肯定会很乐意把你卖了,往后你就是爷府里的奴婢了,爷看在陆巍的面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好好照顾’四个字,说得抑扬顿挫的,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真正意思绝不是字面意思。
偏江升还跟着道:“大爷放心,我马就办。是得写了卖身契才是,不然以后打残打死了,或是怎么着了,她家人来闹腾想讹银子,咱们家虽不缺那个银子,到底麻烦也丢脸不是?”
卖身契?奴婢?打死打残?
吓傻的陆大妮儿霎时清醒了,“大爷,我、我……不是……,我不签卖身契,我不要被打死打残,我明儿就回去……不,我待会儿就跟小巍回去,我再不碍大爷的眼了,求大爷饶了我……”
一旦签了卖身契,她不就跟刚才那些丫头婆子一样,大爷想打得皮开肉裂,就能打得皮开肉裂,想卖,也立时就能给卖了?
不怪人们说起卖身为奴来,都是那么的嫌弃避讳,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为奴为婢,诅咒人时,也是咒人为奴为婢,原来做奴婢真的比她以为的可怕多了。
哪怕平日吃穿得比大多数殷实人家都强,一到关键时刻,却连命都会赔,她方才之所以能免于挨打,也是因为她到底是良家子,再是贵人,也不敢轻易打杀吧?
陆大妮儿终于彻底后悔了,也彻底死了攀高枝儿的心。
谢令昭却仍不依不饶,冷笑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只要能留下,不回去嫁给傻子,当丫头都心甘情愿吗?怎么现在爷成全你,你反倒不肯了,你涮爷玩儿呢?”
陆大妮儿吓得哭道:“大爷,不,谢少爷,我方才都是糊涂了,乱说的,我、我……我再也不敢了,求谢少爷饶了我,别逼我……我明儿就走,不,我马就走,马就走……”
挣扎着自地爬起来,就要往外逃。
“站住!”可惜谢令昭不许她走,“我让你走了吗?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今日既然敢算计我,事先就该做好一旦事败,你会承担什么后果的准备!”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陆巍的堂姐,那我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嫁个傻子。这样吧,你别回去了,省得回去后万一你爹娘和长辈们一气之下,还是要把你嫁给那傻子。我直接派人去你家,把银子给你父母,再让他们替你把卖身契签了,他们是你的父母,卖你天经地义的,比你自卖自身还名正言顺些,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卖身契,你便再不用担心,会嫁给傻子,这辈子都不用担心了。”
可她这辈子也别想嫁人,不,她可能根本就没有一辈子,指不定卖身契一签,她就要没命了!
三十两银子也绝对会让她爷爷奶奶和爹欢欢喜喜的签下她的卖身契的,惟独她娘可能会难过,但在那么多银子面前,她娘就算难过,肯定也很快就会好起来,把她忘到脑后去,当根本没生过她,根本没有过她这个女儿……
陆大妮儿涕泪滂沱的跪下了,“谢少爷,求您不要,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这一次,求求您……小巍,小巍,救命,救命啊……”
谢令昭冷冷喝断她,“闭嘴!陆巍好心救你、帮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你有没有想过今日我要是一怒之下,把事情传出去,让县学的人都知道陆巍有个这样自甘下贱的堂姐,他还要怎么见人?他和陆伯母都是真心替你着急,替你谋划,你却干出这样的事来,根本不管他们的处境与感受,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还敢叫陆巍来救你,你好大的脸,陆巍欠你不成?他什么都不欠你,反倒是你们那不要脸的一家子,这些年不知道欠了他和陆伯母多少!要我放你走可以,不签卖身契也可以,回去就给我说你愿意嫁给那个傻子,越快越好,以后也安安分分当傻子的老婆。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活不下去,也让你们全家都活不下去,——我可不是陆巍,不会心软,也不在意什么血缘名声,不信你就试一试!”
陆巍与陆伯母都是心善心软的,便是被今日的事恶心得够呛,也不可能真把陆大妮儿怎么着,让她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那就让他来代劳吧,不然还真当陆巍和陆伯母是软柿子,可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