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之上,赵敏与殷离见到山下残忍的场景,都是十分寻常,见怪不怪了,仿若灭绝师太并非是切人手臂,而是切瓜砍菜一般。
吴羡偷瞧两人一眼,果然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这般冷漠无情,比吴羡干脆多了,吴羡知晓在两女性格某些方面类似,均是对外人冷酷无情,对自己朋友亲情却是格外看重之人。
张无忌再也忍耐不住,突然就冲出去,三人皆是料想不到,张无忌拦在静虚身前,叫道:“且住!”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静虚微微一怔,退了一步。而吴羡三人见状,也赶紧来,分立于一侧。
灭绝等霎时间见到吴羡四人,只见到吴羡与赵敏两人脸上修饰尽去,重新回归本来面目,但一身的衣裳并不变化,灭绝只一眼便晓得前因后果,灭绝长眉飘飘,当即一步迈出,一股凛冽而压迫的气势直向几人,又语气阴厉对两人喝道:“当真是鬼鬼祟祟、遮遮掩掩,说,你们是什么人。”
吴羡上前一步,负手立于众人眼前,不卑不亢说道:“丐帮吴羡。”
“呵,没想到是丐帮的人呐,我记得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并未邀请丐帮的英雄好汉呐,怎么丐帮的英雄不请自来,也来了这场闹会。”崆峒派一位老人脸色笑嘻嘻,但话语中意思分明,那便是这不是你丐帮待的地,请你离开。
我一个人来围攻光明顶,可不可以。吴羡心中开玩笑想着,但却没有说出口,若是说出来,那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这时候上山的,不是六大派这般围攻光明顶的,那恐怕便是像我这样去驰援光明顶的吧。”吴羡捧腹大笑,面对一众五派人马,竟是将自己置于五派对立面,丝毫无畏惧之心。
“好你个小子,竟敢口出狂言。”那老人怒而指道。
张无忌等也看过来,均当他是开个玩笑,也觉得那个老人逼人太甚,只将六大派摆上台面,其他一众英雄尽皆不提,反而还抵触出去,言语之中多有瞧不起丐帮、其他诸派之意,也难怪吴羡与他争锋相对了。
“大家同是江湖正派,毋须拘于门派之见。”殷梨亭见气氛不妙,又想起武当山当日一面,如今当时少年已是江湖小有名声,殷梨亭见吴羡一生正气傲骨,又曾受张真人传太极功,便将他当作半个武当门人,心有亲切之感,遂帮腔道。
吴羡向殷梨亭抱拳感谢,又转过头去,看都不带看那老头一眼,语气淡漠说道:“我丐帮自然是个小门小派,比不得贵上崆峒派,待此次光明顶一役后,便去崆峒请阁下指点两式。”
灭绝、殷六侠等知晓吴羡实力,却忍住不当场报复,只当吴羡识大体,而其余三帮认为吴羡有了些许名声,便自持甚高的沽名钓誉之辈。
“嘿嘿,老夫竹不行,那我在崆峒等你了。”那老头猥琐一笑,其余崆峒弟子也是嬉笑起来,一齐嘲讽吴羡。
吴羡心静如水,赵敏眉眼之中也有些许愤色,心中已定了决心,这次光明顶之后,那崆峒派便不得好过。
两人争论完后,张无忌站在静虚面前,大声道:“这般残忍无道,不惭愧么?”
众人先是一怔,不禁笑出声来,待得听到他质问静虚的这两句话如此理正词严,便是各派的名宿高手,也不禁为他的气势所慑。
静虚一声长笑,说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有什么残忍不残忍?”张无忌道:“这些前辈,大哥,个个义气干云,慷慨求死,实是铁铮铮的英雄好汉,怎能说是邪魔外道?”
静虚环顾一眼地上诸人,说道:“他们魔教徒众,难道还不是邪魔外道?那个青翼蝠王吸血杀人,害死我师弟师妹,乃是你亲眼目睹,这不是妖邪,什么才是妖邪?”
张无忌道:“那青翼蝠王只杀了二人,你们所杀之人已多了十倍。他用牙齿杀人,尊师用倚天剑杀人,一般的杀,有何善恶之分?”
“青翼蝠王于你眼前只杀了二人,那在你不晓得的情况下,你可又知晓他杀了百人、千人?”华山派队伍之中,鲜于通二弟子陈厚吐词道。
张无忌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又兀自说道:“出家人本仁慈为怀,可师太行事哪有出家人的慈悲,依我看来,便同你嘴中说得魔教妖人没什么两样。”
“好狂妄的口气。”“师太除魔灭邪为己任,那容得你小子黄口白牙的污蔑。”
静虚大怒,喝道:“好小子,你竟敢将我与魔教妖邪相提并论?”呼的一掌,往他面门击去,张无忌急忙相避,那知静虚是峨嵋门下大弟子,武功已颇得灭绝师太的真传,这一掌击他面门,实是虚招,而张无忌已几年来已融会贯通金毛狮王谢逊的拳法精义,其一拳一式中自然高明,张无忌也挥出两拳,拳上呼呼风雷之势。
但听得砰彭、喀喇两声,那静虚师太摔在数丈之外。原来张无忌以快打慢、后发制人,那拳法携着体内雄厚的内功,与静虚拳脚相对时,又兼之体内九阳神功自然而然的发生抗力,静虚便远远飞了出去。
而众人尽皆惊愕失色,静虚是灭绝师太座下数一数二的好手,怎地如此不济,一招之间便被这破衫少年摔出数丈?若说徒负虚名,却又不然,适才她会斗锐金旗时剑法凌厉,那是人人看见了的。难道人不可貌相,这褴褛少年竟具绝世武功?
赵敏眼角明亮,轻轻拉下吴羡的手掌,吴羡回望她时,赵敏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向张无忌点点,那眸中水波潋滟、星辰之光闪烁,分明在说着,张无忌也是一名高手,你与他孰强孰弱。
吴羡顿了一顿,微不可察摇摇头,赵敏察言观色,瞬间知晓吴羡意思,张无忌现在空有一身雄厚内力,并无高明对敌之法,吴羡现在实力较张无忌强上许多,但张无忌机缘不断,目前是九阳神功,待会儿便是大成圆满的九阳神功,又会在明教密道里学得乾坤大挪移,后面又学完整的太极拳和太极剑,届时孰强孰弱,不好分辨。
灭绝师太心下也是暗暗吃惊:“这少年到底是什么路道?我擒获他多日,一直没留心于他,原来真人不露相,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便要将静虚如此震出,也是有所不能,当今之世,只怕唯有张三丰那老道,以百年的内功修为,才有这等能耐。”
她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虽然不敢小觑无忌,却已决意与之一拚,横着眼向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这时张无忌正忙于替锐金旗的各人止血裹伤,手法熟练之极,伸指点了各人数处穴道,断臂处血流立时大减。
蛛儿瞧见张无忌大发善心,心中暗想着阿牛哥哥如此宅心仁厚,便也施展一阳指,替锐金旗众人点穴止血。
旁观各人中自有不少疗伤点穴的好手,但张无忌所使的手法,却令人自愧不如,至于他所点的奇穴,更是人所不知。而蛛儿的点穴之法,只有一些眼光老辣之人才看出一阳指,但眼前少女怎会一阳指,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
掌旗副使吴劲草道:“多谢少侠仗义,请问高姓大名。”
张无忌道:“在下姓曾,名阿牛。”灭绝师太冷冷的道:“回过身来,好小子,接我三剑。”张无忌道:“且慢。”
替最后一个断臂之人包扎好了伤口,这才回身,抱拳说道:“灭绝师太,我不是你对手,更不想和你老人家动手,只盼你们双方两下罢斗,杯酒言和。”
他说到“双方两下罢斗”六个字之时,辞意十分诚恳,原来他心中所想到的双方,正是已去世的父母双亲,一边是父亲武当派的名门正派,一边是母亲白眉教的邪魔外道。
灭绝师太道:“哈哈,凭你这臭小子一言,便要咱们罢斗?你是武林至尊么?”
张无忌心念一动,道:“是武林至尊便怎样?”
灭绝师太道:“你便是有屠龙刀在手,也得先跟我倚天剑决一胜负。当真成了武林中的至尊,那时再来发号施令不迟。”峨嵋群弟子听师父出言讥刺张无忌,附和着都笑了起来。
张无忌心中,便如电光般闪了几闪:难道武林中人人想找我义父,想得到那柄屠龙刀,为的是要成为武林至尊?那时候真的便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但听得众人讥笑之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以张无忌藉藉无名的身份地位,说出两下罢斗的话来原是大大不配,他一听得各人讥笑,登时面红耳赤,突然一回头,看到了站在峨嵋群弟子中间的周芷若。她脸上露出一副仰慕倾倒的神色,眼光中意示鼓励,更是一望而知。
美人倾仰,张无忌一时脑中有些发热,便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要杀死这许多人?每个人都有父母妻儿,你杀死了他们,他们家中的孩儿便要伶仃孤苦,受人欺辱。你是出家人,难道心中不会安么?”
他这几句话说得情辞恳切,旁边站的众人都是心中一动。张无忌原本不擅辞令,但想到自己的身世,出言便即真挚。周芷若胸口一热,眼眶登自红了。
灭绝师太脸色木然,始终不显现七情六欲,只是冷冰冰的道:“好小子,我用得着你来教训么?你自负内力深厚,在这儿胡吹大气。好,你接得住我三掌,我便放了这些人走路。”
张无忌道:“我连你徒儿的一掌都躲不开,何况是师太?我不敢跟你比武,只求你慈悲为怀,体念上天好生之德。”
吴劲草大声叫道:“曾相公,不用跟这老贼尼多说。咱们宁可个个死在老贼尼的手下,何必要她假作宽大。”灭绝师太斜眼瞧着张无忌,问道:“你师父是谁?”
张无忌便说道:“我没有师父。”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太感奇怪,本来心想他在一招之间震跌静虚,自是高人之徒,各人心中都还存着三分顾忌,那知他竟说没有师父。武林中人最尊师道,不肯吐露师父姓名,那是常事,但决不敢抹煞师父的存在,他说没有师父,那真的没有师父了。
灭绝师太不再跟他多言,说道:“接招吧!”右手一伸,随随便便的拍了出去。处此情势,张无忌不接也是不行,当下不敢大意,双掌并推,以两只手掌接她一掌。
不料灭绝师太手掌一低,便像一尾滑溜无比、迅捷无伦的小鱼一般,从他双掌之下穿过,波的一响,拍在他的胸前。张无忌一惊之下,护体的九阳神功自然发出,和对方拍来的掌力一挡,就在这两股劲力将触将离的微妙状态之下,灭绝师太的掌力忽然无影无踪的消失。
张无忌一呆,抬头看她时,猛地里胸口犹似受了铁锤的一击。他立足不定,向后接连摔了两个觔斗,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委顿在地,便似一顿软泥。
灭绝师太的掌力如此忽吞忽吐,闪烁不定,引开敌人的内力,然后再加发力,实是内家武学中精奥之极的修为,旁观众人中武功深湛之士识得这一掌的妙处,忍不住喝采。
蛛儿抢到张无忌身旁,急忙扶他,说道:“阿牛哥,你你”
赵敏亦是眸光闪烁,便望着吴羡,靠着吴羡轻轻说道:“你俩不是好朋友,好哥们儿吗,你就这么看着他送死?”
吴羡回望赵敏一眼,又缓缓闭上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赵敏亦是无奈,只得继续观着场中两人。
张无忌但觉胸口热血翻涌,摇了摇手,道:“死不了。”慢慢爬起身来,只听灭绝师太对三名女弟子道:“将一干妖人的右臂全都砍了。”那三名女弟子应道:“是!”挺剑走向锐金旗的众人。
张无忌忙道:“灭绝师太,你你说我受得你三掌,就放他们走路,我我挨过你一掌,还有还有两掌。”
灭绝师太击了他一掌,已试出他的内功正大浑厚,并非妖邪一路,甚至和自己所学,颇有相似之处,又见他虽然袒护魔教教众,实则不是魔教中人,说道:“少年人别多管闲事,正邪之分,该当清清楚楚,适才这一掌,我只用了三分力道,你知道么?”
张无忌知她以一派掌门之尊,自是不会虚言,她说只用三分力道,那就是真的只用三分,但不论余下的两掌如何难挨,总不能顾全自己性命,眼睁睁让锐金旗人众受她宰割,便道:“在下不自量力,再受再受师太两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