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擎蓄势的同时林煌当然没有闲着。

他也在调整自己。

调整呼吸，调整血流，调整心跳，调整骨骼，调整肌肉，调整皮肤，全部都在按照记忆中的状态调整。

对象则是他的爷爷。

林煌的拳法乃是他镇疆堂林氏的家传绝学，名为瓮金捶。而这门拳法的上代真传，便是林煌的爷爷。那位老人在逝世前，为了让林煌彻底掌握瓮金捶的真意，曾以将死之身强撑着为林煌演练。

这是他用生命教会林煌的最后一拳！

如果说王擎是利用请神术借用他人的拳意气势，然后凭借拔高的拳意和身体共鸣，从而超限度地爆发出自身力量的话，那林煌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用身体的变化来催生出与之相应的拳意。

两者相似而相反，

但却殊途同归。

因为无论如何，最后都是以人之身爆发出非人之力！且这一招过后，两人之中必有一人横死当场！

“斩！”

“杀！”

就在王擎彻底融入自身神意，迈步向上，宛若关公拖刀，以向死而生之势劈斩向林煌脖颈的同时，林煌也动了！从上至下，接连三步踏出，一步更快一步，一步更猛一步，三步一蹴而就！

这三步看似简单，实则却是大繁至简。

第一步迈出，林煌体内血液奔涌如同江流，而右拳便是江流入海之口。第二步迈出，林煌体内骨骼震荡好似万丈波涛，而右手骨节就是一道道白波。第三步迈出，吐气开声，便是洪流决堤！

同样是单臂高举，但却是握拳如锤！

林煌这三步，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接近爷爷演练出的极巅层次，最大限度催动力量，而后又以自家翁金锤“三步索命”的发劲之术，将这份力量进一步拔高，最后以砸捶之势将力量倾泻而出！

这一拳并没有被记录在拳谱套路之中，而是昔日开创了瓮金捶的林氏先祖，宣平侯林守信在武功大成之后，总结一生所学，将自身经历，拳意，心念，全部融为一炉后才开创出的一式秘手。

想学此拳，唯有前人以身作则，亲自向后人演练此拳神韵才行。

而此拳神韵，便是取自宣平侯林守信生平最绝巅一战，传闻那一战林守信和宿敌在江上比武，最后他便是以这一拳将宿敌活活打死，连带着江上擂台都沉入江中，甚至截断了碧波汹涌的江流。

所以这一式秘手，名为截江！

轰隆隆！

还要更胜先前对拳的巨响再度炸开！这次连带着两人脚下的碎石都被震得四处飞溅，脚下的台阶更是直接被两人踩碎，甚至能看到一圈圈模糊的光影在两人拳掌相交的位置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个是关公拖刀，温酒斩华雄！

一个是元霸举锤，震天斗气慨！

砰！

反震之力回转两人，震荡气血，波及内脏，无论是王擎还是林煌，都只觉得身子被一头莽牛正面撞中，筋骨酥软的同时脑袋后仰，头晕目眩，口鼻处更是流出了鲜红的血液，连止都止不住！

口中出血，是因为牙齿松动。

鼻孔流血，是因为血管破裂。

头晕目眩，是因为气血不足。

这一击双方都是竭尽全力，可以说是把全身上下都调动了起来，而发劲的时候调动全身，反震的时候自然也波及全身，若是一方胜出，那还有宣泄的余地，但势均力敌，却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王擎这边观想出的沙场景象轰然炸开！眨眼间便重回现实，什么美髯将军，什么青龙赤兔，俱是成了泡沫幻影。残酷的现实打碎了王擎的全副精气神，他不是武圣关羽，这一刀也未能建功！

而林煌那边，原本贴近于极巅的身体状态更是应声破裂，全身气血紊乱，呼吸急促，仿佛一个刚刚跑完八百米的普通人，心跳疯狂跳动，仿佛要从胸口冲出一般，甚至让人有种呕吐的冲动。

但两人都没有放弃！

此时如果收手，就毫无意义了，只是单纯的两败俱伤，没有一方可以借此突破。

况且对拳之前的那口气还没散！若是气散了，那一切就完了，但只要气还没散，这一招就还没有结束！

王擎再聚精气神！

林煌重振筋骨肉！

后退一步，王擎站稳身形，双眼圆睁好似鬼神，右手已经断裂，他便高举左臂，要以左臂重显武圣一刀！

但这个时候就显现出了林煌的应对之妙。

此前王擎居高临下扑杀一击，之所以被林煌化解，就在于两人在招式对拼上，林煌的应对更加天马行空，现在也是如此，林煌并没有和王擎一样稳住身形，而是任由自己的身体朝着后方仰倒。

然后抬起右脚！

脚趾端并拢，踝关节内扣，脚外侧形成一个刀型，直接撕裂了本就因接连发劲而破损打扮的布鞋，同时整个身子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转，锋锐的足刀从下至上，精准地削中了王擎的侧胸骨！

而此时的王擎尚处于举臂的状态！

全无防备！

咔擦！

林煌的后脑勺撞在山道石阶上，剧痛无比，但王擎的身子却是如同风中飘絮一般腾空而起，砸落在了山道边的大石头上，最后翻滚落地，正面朝上，圆睁的双眼之中，只剩下些许弥留之光了。

他快死了。

胸骨被林煌彻底踢碎，破片插入内脏之中，以古代的医术而言已经没救了，就连呼吸都已是奢侈。

“哈啊......”

而直到现在，林煌才终于吐出了含在体内的那股意气，这一口气足足吐了数息之久，才算是终于吐尽。

随后林煌全身的肌肉瞬间就松懈了下去，仿佛漏气的气球一样，明明模样是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吐纳结束的时候竟是显露出了几分老态，这是一身精气神都被耗尽之后才会有的情况。

林煌赢了。

尽管赢得很艰难，赢得九死一生，但他终归是赢了。

自练武以来，林煌不是没经历过生死之战，但这一战却比任何生死之战还要紧张无数倍，还要激烈无数倍！

艰难地从石阶上爬起来，林煌看向了一边躺在地上仰头朝天的王擎，而后者此时似乎还没有失去意识。

“....我....非....张....走....”

苍白的嘴唇微微开阖，声音断断续续难以理解，即便如此，林煌还是听懂了这位请仙派掌门的临终之言。

“我王擎，绝非冢中枯骨！”

“张晨洪那厮，看走眼了！”

林煌静默了片刻，旋即抬头，看着依旧不肯闭上双眼的王擎，一字一顿地说道：“张大哥确实看走眼了，此战，我当亲自告于张大哥，以正王前辈的名声，您绝非冢中枯骨，坐而等死之辈！”

“.......！！！”

语毕，王擎似是扯了扯嘴角，眼中那最后一抹光芒便彻底散尽了。

瞳孔扩张。

再无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