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芳蕙与黄鸿煊一母同胞,从小带着他长大,因而对这个弟弟格外疼爱。黄芳蕙的丈夫柳孝贤也是父亲黄廷承为她择选,是一间参茸行的少东家,为人敦厚老实,夫妻间也算相敬如宾。自从黄鸿煊放假回杭州,黄芳蕙便隔三差五的往回跑,有的时候更会留宿在娘家。
许楉桐因为是柳韵琴至亲,两家长辈又有意撮合她与黄鸿煊,因而她的住房被安排在了内院,紧邻黄芳蕙出嫁前的闺房。午后喝了两杯咖啡,加夏夜湿热,黄芳蕙辗转反侧毫无睡意,便起了身准备往花园里乘凉,刚到门口就听见许楉桐与林卿卿坐在花架下说的体己话。
黄芳蕙悄悄收了脚步,退回房中。她是个读过书的人,从心里并不介意双方是否门当户对,她也曾有过自己心仪的对象,可是却被孝道束缚,终究没能听从自己的内心而选择了父母安排的婚姻。这件事,始终是黄芳蕙心里解不开的结,即便她的丈夫对她尊宠有加。
黄芳蕙倚着床头坐着,脑海里一时浮现出曾经的那个人,又一时跳出自己心爱的小弟,直到天光拂晓,才迷迷糊糊睡去。
在黄鸿煊准备回北京的前夜,黄芳蕙终究是没能忍住,将心里憋藏了多日子的话道于了柳韵琴。
柳韵琴似乎有点质疑,反问道:“芳蕙,你听得可仔细,楉桐当真和那个小囡这么说的?”
黄芳蕙点了点头,道:“母亲,夜深人静的,我听得清清楚楚,怎么会有错。”
柳韵琴双眉微微蹙起,过了片刻,道:“鸿煊与楉桐年纪相仿,两人算得是青梅竹马。在北京时我之所以没有一口应下,也只是担心楉桐脾气不好,两个人日后能否过的和睦。可这些时日瞧下来,楉桐变化不小,虽说还有几分骄纵,却也算是个得体的孩子。”
“莫说我跟你姨母感情深厚,即便是你父亲,这些年生意也没少得你姨丈照拂…如今你姨母提出来的事情,我又如何拒绝?”
黄芳蕙道:“母亲,我就是晓得其中利害,才说给您听呀…只是听楉桐的口气,倒是很支持鸿煊与那个卿卿。倘若楉桐对鸿煊没有那份心意,做什么硬要将他们绑在一起?”
柳韵琴道:“芳蕙,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帮这个小囡讲话?”
黄芳蕙道:“母亲,我不是在帮她讲话,只是就事论事…如今时代在进步,鸿煊又是个有思想的人,他成家过日子,总归要找个他欢喜的人才是啊。”
柳韵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不管旧社会还是你们口中的新时代,古往今来最终有几个人是为爱情而结婚的?”看了一眼黄芳蕙,又语重心长道:“芳蕙,母亲知道你心里有憾,可现在你不是一样生活的很好?”
黄芳蕙神情黯淡下来,她并非为林卿卿难过,只是母亲说的话她无法反驳,那是心底的无可奈何。
有人说世界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贫穷与爱情。经过这个炎热的夏日,黄鸿煊对林卿卿的心意再也无法遮掩,即便木纳如许宥崇,也在隐隐约约中察觉到了一些变化。
那夜许楉桐的话让林卿卿找到了庇护,她不再畏惧,不再担忧,每一次与黄鸿煊相对时他炙热的目光,都令她怦然心动,那变成了她快乐的源泉,她在这份纯真的爱情里找到了遗失多年的美好。
然而,一切美好都终止在柳韵琴带着黄芳蕙来北京共度中秋的前夜。
看着眼前的鲜柚,黄鸿煊与许楉桐异口同声对身旁的女仆吩咐道:“拿一盘送去书房给楉桐!”落下话音,两人相视而笑。
柳悦琴刚吃一下一瓣柚子,听到他们这样讲话,便道:“瞧瞧,你们两个真是默契!这小囡也当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整日这样被你们两个应心惦记着。”
许楉桐道:“母亲,卿卿是咱们家的一份子,当然要惦记她呀,更何况…”说话间,笑嘻嘻看了一眼黄鸿煊,却也知道及时收了声。
“更何况什么呀?”柳悦琴问道。
不等许楉桐答话,柳韵琴就接过话道:“阿姐,这个柚子是廷承特地让人往乡下收来的,汁多肉甜,你多吃点。咦,怎么老太太没来,我去问候一声,给她老人家也送一些过去尝尝。”
柳悦琴道:“那次火灾后老太太身子骨一直不算硬朗,白日里总是犯困,这会儿应该歇着呢。”
柳韵琴道:“了岁数是经不起折腾,更何况身体遭了这么大个罪。那好,我晚些时候再去问候。”
点了点头,柳悦琴道:“老太太恋故,一心惦记着回老家,前几日还跟昌贤商量来着…你若晚些日子来,也许就碰不了。”
柳韵琴道:“阿姐家四世同堂,齐齐整整在这里多好,老太太何苦要这么折腾着回去?”
柳悦琴道:“说是楉桐祖父生祭要到了,惦记着呢!”
柳韵琴不再接话,倒是许楉桐,听见柳悦琴的话,转头问许宥崇道:“五哥,你知道祖母要回老家的事吗?”见许宥崇点了点头,又问:“你会跟祖母一起回去吗?”又怕许宥崇有所误会,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会回去几天祭拜祖父吗?祭拜完了再回来课。”
许宥崇道:“嗯,祖母身子不是那么硬朗,我想陪着祖母回去,祭拜好祖父,就回来。”
许楉桐心里一直记挂着龚家瑶,听见许宥崇这样讲,便道:“我也想陪祖母回去!”见许宥崇面露难色,许楉桐转头对着柳悦琴道:“母亲,过些日子祖母回老家我也想跟着一道去。”
柳悦琴道:“有你五哥陪着你祖母就行了,你回去凑什么热闹!”
许楉桐却道:“这怎么是凑热闹?一来路可以陪伴祖母,二来可以回去祭拜祖父,您就是说到父亲那里,我也是有理的。”
柳悦琴嗔怪道:“我说不过你,你总是有理的…可你生日临近了,你姨母这趟来北京不光是为了同我们一道过中秋,更是为了给你过生日啊。”
许楉桐对着柳韵琴撒娇道:“姨母最疼我,只是生日年年过,陪祖母的机会可不多呢,姨母,您说是吧?”
笑着点了点头,柳韵琴道:“楉桐说的是,以后有的是机会姨母陪你一道过生日…现在这么孝顺的孩子不多了,阿姐,你就让楉桐和宥崇他们陪老太太回去吧。”
柳悦琴一脸不解地望着柳韵琴,姐妹俩素来默契,明知自己不希望宝贝女儿离身,却帮着她来劝自己。看柳韵琴一脸笑意对着自己摇了摇头,柳悦琴一时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