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胆咽气后，唐顿粗鲁地卸下了他的左臂和终端，与前来汇合的强尼开车撤离，只留下一枚小小的白磷弹，将车祸现场毁坏得面目全非。

“照片？怎么可能，唐哥你是在开玩笑吧。”

强尼拧巴着脸，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唐顿将资料通过终端传给强尼，“看之前先切换自动驾驶，我怕把你吓着。”

“有这么夸张吗？”

强尼嘴上说着，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打开了皮卡的自动驾驶模式。

“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就不信，你唐顿还能被拍下来。”

他心思一动，直接将资料投影到视网膜上，

“这、我……我靠！！！”

他原本还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都不由自主抓到了脑袋上，幸好提前切换了自动模式，不然可就真成了危险驾驶。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这，唐哥，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要是能拍下来，奇点那帮科学怪咖会信誓旦旦的上级面前打包票？”

“谁知道呢，科技总是在进步，或许这两年又有什么新技术。”唐顿无谓地摇了摇头。

无痕者的表模式并非不可控，而是可以随意志自由开关，这跟其它的骇客“隐身”技术很相似，毕竟当着安保人员的面消失在摄像头里，那岂不是嫌命长？

但有意思的是，即使唐顿关闭了无痕者能力的表模式，摄像头在当时也同步映出了他的影像，但如果想要回看录像，不好意思，整段视频都会产生蜜汁错误，不是完全损坏打不开，就是呈现出一片虚无的空白。

总而言之，唐顿的形象不可能以照片或视频的形式表现出来，即使在奇点内部，也是用素描上色的方式对无痕者的外貌进行存档记录。

但现在这两张照片就摆在这里，让两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过去的经验。

“唐哥，这第一张照片肯定是在夕照区拍的，那家电子商店我还有印象，那第二张呢？这是哪个场景？”

唐顿再次调出照片仔细查看起来，刚刚忙着审问海胆，他还没研究过第二张照片。

照片的清晰度不高，甚至有些失焦，这在22世纪可不是件常有的事，更像是是突然临时抓拍的结果。

比起前一张照片，这张的拍摄距离很近，与唐顿的正面距离估计在40公分左右，而且正对他的面部，只是角度稍微有些仰视。

里面的唐顿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直视前方，神情轻松。

后方两侧是成排的货架，上面尽是些内置扩音器的大黄鸭、带LED灯的马达陀螺、结构僵硬的电动鲤鱼，这些幼稚的电动玩具无一例外都布满了灰尘，看样子很久没打理过。

唐顿瞬间想起了这个场景，这难道是……黑心潘恩的店铺？

没错，绝对是那，照片里的唐顿正等着黑心潘恩用高级义眼查看货物。

这么说，拍照的设备正是潘恩的那只观察者5-Pro，由蔡司光学一年前出品的旗舰级功能义眼。

“就是曾经被你坑了17万的黑心潘恩？难道他和那啥库布里克有什么秘密联系？”

强尼没有见过潘恩，只是下意识的做出判断。

“有这种可能，我明天，不，现在就去一探究竟。”好不容易抓到条线索，唐顿绝不会轻易放过。

“那我跟你一起去。”强尼也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主动请缨。

“不，今晚的动静不小，如果有人找上门来，你要帮我应付好。”

唐顿先随岩犀皮卡返回安全屋，做出呆在屋内的假象，然后换了身夜行服，从密道溜了出来。

今晚他也是难得带上了面具，毕竟出了这档子事，他也不敢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露脸乱窜了。

唐顿特意选了张般若鬼面具，不为别的，现在恐龙帮与长岛组战事正酣，这面具多多少少也能迷惑一下事后调查的视线。

…………

黑心潘恩平时只在店里呆到八点，无论那些毛贼有多么急着销赃，都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出手，反正在高棘龙阿托卡的庇护下，他的生意在附近一家独大，是绝对的卖家市场。

不同于热狗大区的绝大多数居民，黑心潘恩的居所相当现代化，能自动调节采光以适应温度的LED灯组，可根据心情在11种柔软度间自由切换的弹力大床，甚至还养了了一只有着灰红条纹的芯片狗，一切都是那么自动化、智能化，将人类的双手衬托得毫无用处。

光是那个包办一切还会对你阿谀奉承的虚拟管家就价值不菲，底层的劳工或许工作10年也凑不出购买这套家庭AI的首付。

但这些东西经常派不上用场，潘恩往往一回到家就立刻戴上虚拟现实头盔，沉浸在赛博大陆的自由国度，这反而跟那些游手好闲，沉迷于虚拟世界的底层三和青年没什么两样。

身上只有一件短褂，下身光溜溜的，空气中的浓郁海鲜味挥之不散，即使虚拟管家已经将换气空调开到了最大。

以潘恩的油水，即使每天都叫不重样的上门服务也并不是什么问题，但他有更高的追求，热狗大区的胭脂俗粉已经没法满足他苛刻的眼光，由于常年接触电子器材、义肢零件，他对于整容的痕迹异常敏感。

那些在其它大区早已过时的脸颊埋线、超声刀、射频热玛吉、肉毒素、玻尿酸、硅胶脚掌、义唇、**填充物等等等等整容痕迹，在他的眼里就跟白瓷碟盘上的苍蝇一样显眼，难以下咽，更不用说那些直接打印硅胶脸皮贴在头上的“变形怪”。

那些天生丽质的优质女郎，往往刚出现就被上头的大佬们瓜分一空，哪里还轮得到他这个销赃店主。

所以他秉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坚持在网络中与虚拟偶像寻求真爱，就比如现在这样，接驳头盔下的邪淫笑容说明他已经切入了某种正题。

当然，他今晚的好兴致注定被某人打破。

唐顿没有选择做梁上君子，从窗外翻进这座由画廊改造而来的公寓，而是直接借冰脑开道，直接从大门闯入，这些依赖AI的智能防盗门，面对骇客时还不如一把U型锁有用。

唐顿刚跨进大门，面前立刻投影出一道浅蓝色的虚拟管家，她似乎站在单调房间的墙壁外，位于粉蓝色的视觉空间之中，牙齿雪白的笑容和紧致的年轻肉体亮如霓虹。

“欢迎您，我英俊的主人，您今晚的装束很特别哦。”

好家伙，这潘恩还特意给虚拟管家的称呼加了个英俊的定语，跟强尼是一个德行。

灰红条纹的芯片狗也摇着尾巴前来迎接，这种植入芯片，借助巴普洛夫效应培育的大型犬类，会对未能发送指定频段信号的来访者发起撕咬攻击，但在唐顿【入侵控制】插件的操作下，凶恶的犬首此时也变得低眉顺目，在唐顿的双腿间绕着8字撒娇。

还是那句话，这些依赖网络技术的安全手段在高级骇客面前等于没有，所以那些大佬更信任真人保镖，而不是几具东拼西凑或是走私而来的武装机器人，潘恩显然没有这个条件。

唐顿刚走进卧室，铺面而来的怪味就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快步走到躺椅背后，本想直接用暴力手段掐醒潘恩，但看他这副完全沉浸在接驳头盔，对一切浑然不知，嘴上还挂着淫笑的模样，唐顿心思一动。

【模拟欺诈】插件启动——

只见潘恩嘴上的微笑逐渐凝固，就像一条弯曲的钢丝被人为绷紧，又被反向掰弯，最后颤抖着从中裂开一个大口子，发出惊声尖叫。

“啊啊啊！！！救命呀！鬼呀！”没想到他的嗓子还能发出如此高音。

在头盔构造的虚拟现实场景中，原本还秀色可餐的卡哇伊少女，突然转化成扭曲变异的蚰蜒女鬼，密密麻麻的斑斓虫足、蠕动流血的六瓣口器、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地狱般的景象在强大的VR技术下无比真实。

潘恩浑身发软，双手在空中胡乱地颤动，试图隔绝恐怖的景象，最后干脆下体一颤，体液与排泄物便一股脑地流淌出来，虚拟管家的气味检测仪果断亮起了红灯。

女鬼飞快地扑倒潘恩，十五对虫足将其紧紧锁在地上，骇人的口器垂涎着鲜血靠近潘恩，令人毛骨悚然的艰涩声音仿佛从深渊中传来。

“告诉我，那个唐顿的一切信息。”

潘恩虽然被吓破了胆，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不光强制退出失效，就连固定颈部的套环都被完全锁死，这分明是有骇客全面接管了他的头盔，

“哪个唐？哦，他之前来我这卖过货……现在，现在是巴卡尔老大的红人，其它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潘恩一股脑将所有的记忆都吐了出来，仿佛这样就可以用口气推开身上的女鬼。

“你说谎！”

血淋淋的口器再次张开，露出了里面如七鳃鳗一般的环形利齿。

可笑的是潘恩明明知道这一切并不真实，只不过是VR技术造成的幻觉，但恐怖的视觉成像通过下丘脑直达杏仁核，并直接触发这一恐惧中枢，这刻在DNA里的生理过程没人能够制止，只能不停地分泌肾上腺素。

“啊啊啊啊啊！！！我说的都是实话，求你了，我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强烈的视觉冲击、逼真的腥臭气味无一不在撕扯着潘恩的理智，大量的肾上腺素使心肌代谢耗氧量急剧增加，心脏血管扩张，过快的血液循环如洪水般冲击着心脏。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蚰蜒女鬼又变回那个身穿洛丽塔的卡哇伊少女，她桃唇轻启，声音如黄莺般轻柔悦耳。

“呐，潘潘～我们继续吧～”

少女的天真无邪与矛盾的成熟魅惑重新浮现在这具定制的幻想之躯，就跟5分钟前一模一样。

只不过潘恩已经无福消受，他瘫软在躺椅上，头盔下的瞳孔逐渐放大，竟是被活活吓死了。

唐顿则在虚拟管家与芯片狗的欢送下离开公寓，脸上的凝重并不比来时更轻。

“测谎指数显示他说的都是真话，义眼里的视频记录也的确因为无痕者异能而一片空白，这是为什么？”

他再次陷入了沉思，真相并未因海胆与潘恩的死而浮出水面，反而愈发扑朔迷离，那个所谓的“库布里克”，也如同一道幻影，再次消失在迷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