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
“升堂!”
“威——武——”
十二根水火棍撞击地面,低沉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大堂。
大堂上中有一张长桌,桌上竖着‘肃静’牌与‘回避’牌,陶乐端坐在桌后,背靠一副黑框红底的牌匾,上面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清正廉洁。
陶乐随意的扔出一块手牌:“传犯人。”
两名红衣役从押着一名年约二十二三的男人上来。
那名男人刚到公堂上,就一把跪了下来,大喊:“大人,我冤枉!”
“你冤不冤枉,本官自有定论。”陶乐一拍惊堂木:“姓名!”
“何才。”
“年龄。”
“二十六。”
陶乐有些惊讶,看起来好年轻,想必是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了。
副手递来一张草纸,草纸上大致记录了何才的罪状。
在前天晚上永安县的一户戚氏人家,一家四口惨遭灭门,全是被人活生生的扔进大水池中溺死。经巡夜人所讲,他曾目击何才在当晚从戚家小门中慌张的逃窜出来,神态怪异,浑身沾满了水迹。
当时巡夜人就觉得不对劲,何才此人平时嚣张跋扈,如今行踪更是可疑,于是起了疑心,前往戚家探明情况,却发现如此惨案,于是立刻报官。
这不就是杀人后直接被撞了个满怀吗?还判个屁啊...直接定罪不就完了?
“大人,小的冤枉!”何才一直磕头哭诉:“小人前天晚上是进了戚家没有错,但绝对不像巡夜人所说的,是从后门出来的!”
“哦?”陶乐摸了摸下巴,再拍惊堂木:“传巡夜人!”
巡夜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和尚,他来到公堂后微微鞠身:“阿弥陀佛。”
“犯人可以讲了。”陶乐说。
“我与戚家一女儿是旧识,关系极好,她暗恋于我,曾与我说若是有生活拘谨的地方,可以尽管去找她借些银两周旋。最近我由于某些原因,生活过的极为窘迫,甚至已经揭不开锅了,于是就动了心思,准备去向戚姑娘借些银两吃口热乎饭。”何才哭诉。
陶乐本能的起了疑心。
就你丫这德行,还配别人姑娘暗恋于你?
若是家境殷实也就罢了,可还是个揭不开锅的穷鬼...
这就相当于,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无房无车无存款,还满脸痤疮一身坏毛病,然后一个女的哭啼啼的还非他不嫁一样。
这不是扯淡呢吗?
“说下去。”陶乐没有立刻反驳他。
“到了戚家后,无论我如何敲门都没有人理会,但门却是没有上锁的,我以为戚姑娘一家都睡着了,就想着推门进去看看...”
陶乐眼角狂跳。
这是想来一出想趁着戚姑娘睡着,偷摸溜进闺房‘上下其手’的桥段?
怎么看都是个无耻狂徒!
“但是我刚欲推门,里面就有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对我说...”何才面色古怪:“对我说,你请回吧,戚姑娘睡着了。”
陶乐莫名想到了前世的一个段子:你找谁?哦,她睡着了。
“我很失落,以为戚姑娘已经有了伴侣,便回去了。”何才有些激动:“谁曾想第二天我就被告到县衙,居然污蔑我有杀人罪!我何才行事虽不说光明磊落,但也算问心无愧,什么时候杀过人?”
巡夜人,也就是那个和尚听后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陶乐皱眉,公堂之上如此不加掩饰,这人好大的胆子。
“我笑这个无耻淫贼居然还敢说自己行事问心无愧!”和尚冷笑:“当真是脸皮修炼的比城墙还厚!可笑,可笑!”
陶乐扭头看向了身旁站立的副手,他叫周仲,乃是一介文弱书生,寒窗苦读十几年只为求仕,由于赖床曾误了科举考试,最终回到了永安县进了县衙做一名副手,挣点碎银子补贴家用。
“元芳,你怎么看?”
周仲环绕四顾心茫然,元芳是陶判官给自己的爱称吗?
“我...”周仲沉吟了一下:“我不知道。”
陶乐翻了翻白眼,果然不靠谱,不愧为睡懒觉误了高考的孩子。
“不过何才此人风评很差,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在说谎。”周仲从社会学方面给出了建议。
陶乐点头,他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毕竟哪个女的眼瞎了能看上他呢?
“何才,你曾说你去戚家的时候见过一名男人,那个男人叫什么,长什么模样你可曾清楚?”陶乐说。
何才低着头,仔细回忆着:“那个人身高五尺大多,头发过肩,面容还算清秀,但脸色似乎过于苍白...”
“和你一样?”陶乐觉得何才脸色就够苍白的,应该是纵欲过度营养不良的表现。
也难怪,这个朝代没有营养快线做补充,营养跟不上也是很正常的事。
“对...不不不,他比我脸色白多了!”何才说:“对了,我记得很清楚,他当时穿的衣服很华丽,和大人您的衣服款式差不多,而且胸口处绣着一只...一只...”
陶乐紧张起来,衣服和自己款式相似,并且能够在胸口处绣花纹的,很有可能和他一样,是当官的人。
若真是那样,就麻烦了。
毕竟他只是个正九品的判官,在百姓面前还算威风,可若是真到了同僚面前,根本不够看。
既然是有官袍的,最起码也得是个正九品了,属于平级的存在。
“一只什么?”
“一只白色的鸟。”何才想起来了:“是那种咕咕叫的,不是叽叽叫的鸟。”
咕咕叫的?难道是鸽子?
陶乐放下了心,照何才那么说,如果这人真的存在,至少不会是官府的人。
因为官府的衣服不会在胸前绣鸽子。
“完全是一派胡言!”和尚不屑:“你说你曾遇见过那人,事实又不是我说的这样,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证据?
何才面色再度苍白几分,深夜之下哪来什么证据和证人?
陶乐眼神紧盯何才,有些奇怪。
对方的表情不似作伪,在公堂之上威武一出,若不是经常作奸犯科的罪大恶极之人,或者是心机极为深沉之辈,怕总会露出一些破绽。
这是陶乐在审过上百人后得出的经验。
若这何才当真在说谎,那他的演技完全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奖了。
上辈子那么多的一线演员都没他会演。
“说不出来话,就是拿不出证据了!”和尚大笑,对着陶乐抱拳:“大人,何才公堂之上胡说八道、满口谎言,请大人立刻定罪!”
“大胆!”陶乐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是判官还是你是判官?
居然敢对我咋咋呼呼的...你在教我做事啊?
周仲轻声说:“其实已经可以定罪了...”
陶乐一摆手,示意周仲不必多言:“休堂,明日再议。”
何才和和尚均是一顿,和尚大惊:“大人,此时可拖不得...”
陶乐三拍惊堂木:“我说休堂,明日再议!”
“是...是。”和尚有些不甘的退了下去,十二名衙役共震杀威棒,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
“威——武——”
...
正午。
陶乐换了身灰色素衣,带了只大斗笠,来到了戚家。
作为事发地点,戚家大门已经被贴上了封条。
不过这难不倒陶乐,上辈子在学校他可是有名的飞虎队,三步上篮炉火纯青。
确认周边无人后,陶乐顺着墙沿溜了上去。
戚家内除了四名尸体已经被转移走了,其余别的地方都没有动,这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保护案发现场。
戚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院中被打扫的井然有序,院角有一个大水池,似乎是为了养一些水生物而准备。
而戚氏一家四口就是在这口池中被淹死。
来到了池边,陶乐有些惊讶,这个水池原来是向下延伸的,居然有将近三米的深度,这么看来能够将人淹死也不足为奇了。
据当地提刑司给的报告,凶手是将人先给击晕后,丢到水池中溺死。
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是仇怨足以升级到灭其满门的地步,直接把人活活打死岂不是更解气?
水池边没有发现什么线索,陶乐又来到了屋内。
戚家的经济条件看来不错,不仅拥有独立小院,屋内的装饰也是极为考究,甚至还在大堂的供桌上摆了一座金佛,以求佛祖庇佑家人平安。
可惜世间无佛。
对着佛祖礼貌性轻躬,陶乐来到了一个内屋。
这件屋子的格调虽然简单,并无多余的装饰,但陶乐知道这应该就是戚氏的闺房了,因为房内有个简易的梳妆台,上面摆了一些市面常见的胭脂水粉。
虽说常见,但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寻常女子是决计不舍得用的。
随意的翻看几眼,陶乐摇摇头。
上辈子作为一个钢铁直男,他对这些东西真提不起来什么兴致。
就算给前女友买礼物的时候,他也只会盲目听从女性朋友的意见,买一些贵又不实的东西。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女友似乎很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物件,收到后开心的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将戚氏房间的抽屉翻看一遍,陶乐找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对着镜头笑的春花灿烂,二人还穿着相同颜色的服饰,看起来很有夫妻相。
女人应该就是未婚的戚氏了,而这个男人让陶乐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何才吗?
“我擦,居然还真的有女人愿意跟着你?”陶乐发自肺腑的感慨:“看来书中讲述的,古代女人不物质居然是真的...”
这么一来,何才在公堂上说的话的真实性就大大增加了。
除了这张照片,陶乐并没有发现别的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有些失望的离开了。
从戚家翻墙出来,陶乐正想离开,却看到一个小男孩手中握着一串糖葫芦,正对着戚家出神。
一个中年妇女来了:“看什么呢宝贝?”
小男孩红了眼眶:“妈妈,叔叔们说戚姐姐不见了...”
妇女叹了一口气,戚家灭门案虽说不至于闹的满城风雨,但许多人也都或多或少的听闻了一些。
“戚姐姐不回来了吗?”
“是呀,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妇女轻声安慰:“在那里,她会过的更好。”
“戚姐姐那么漂亮,我还想长大娶她做老婆呢...”小男孩扁了扁嘴,几乎要哭出来。
妇女无奈摇头:“你戚姐姐这么漂亮,想讨她做老婆的人太多了。”
“那我不可以吗?”
“如果你戚姐姐愿意嫁给你,她就不会离开这个世界了,她只是把你当弟弟看待,你太小了。”
“我已经是个大人啦。”小男孩说着向妈妈展示自己的肌肉,但眼眶却一直是红的,看来他和戚氏生前的关系不浅。
小男孩被妈妈安慰了许久,才肯离开。
陶乐思考良久,扭头离开,前往提刑司宋兆的住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