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烽城,夜晚经过一场小雨的洗礼,暮色低垂烟雨如雾,路边的枝桠水意湿润,空气中沉浸在闷与凉的交织中。
梁绵穿着单薄昂贵的晚礼服,露出单薄瘦削的肩骨,站在冷风口,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夜晚近十点,整座城市烟火盛兴,隔着薄薄的雾气。
酒会散场。
三三两两的人并肩而行,欢声笑语,车来车往,地面有几处水坑车轮碾压而过,飞溅起水珠,洒落四周。
来时只觉得天空阴沉,没想竟然会下雨。
失策了。
马路对面,一辆眼熟的黑色商务车停在榕树下,车灯亮起,照出一方明亮的视野。
梁绵的晚礼服裙摆沾染了零星水渍,她拎起来,手中握着从酒会带出来的雨伞,快步朝商务车走过去。
漂亮的肩胛骨收缩一下,一股寒意就蔓延上来,走动间带着凉风,就这么侵入肌肤表皮。
程星河是清楚她反骨的性格。
大抵知道她不会乖乖的给他发消息,所以先发制人,提前离了场,叫司机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先行在外等她。
梁绵的确是有叛逆的心思,凭什么他说去程家她就去。
非亲非故的关系。
她也不怕程星河反悔不帮她父亲,因为知道他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车门打开,车厢内灯光昏黄温暖。
梁绵率先看到的是西装裤下包裹的修长双腿,顺着上移,然后是男人一尘不染的外套,禁慾的喉结,最后是他棱角分明的脸。
几年前,她领教过他的温柔。
时境变迁,没有谁还是当初的那个模样。
这些年,程星河侵淫商场,收敛了不少脾性,更为沉稳,还是斯文模样,却多了几分难以参透的深度魅力。
和梁绵之间的距离…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如此,无论从哪点,她都配不上他。
也怪不得他会提出悔婚的事情。
梁绵收了伞钻进车里,顺手撩了头发,敏锐嗅到程星河身上的烟草气息。
“冷吗?”
程星河看了一眼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面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梁绵下意识的抖了下,“不冷。”
他微微颔首,很是淡漠:“嗯。”
梁绵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甩过头,不看他。
以往梁绵会主动挑起话题,她总是热爱言语的那个人,尽管多数时间程星河是爱搭不理,短短几句,也胜过此时,两人谁也不开口说话。
就算是在车上,程星河也没忘忙工作,身前搁着笔记本电脑,他凝神盯着屏幕,光芒映着他的脸,眉眼淡然,睫毛很长。
百般无聊,梁绵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音效没关,大咧咧的开着。
车厢内安静,只有梁绵玩游戏的声音。
程星河抬眼,扫过她认真打游戏的脸,又下移目光,她没在意形象,脱了高跟鞋就缩在车座上,两只脚丫随意放着。
他空出一只手探过去。
握着她的右脚。
梁绵敏感的躲着,游戏正刺激时,突然被他这么来一下,鼓着眼瞪他:“干嘛呢你!”
说着就踢蹬他的手,藏好自己的脚,扯了裙摆遮住。
“脚不疼了?”
昨晚她睡着后他帮她上过药,今天一看不肿了。
“不疼。”
梁绵随口答。
手机上的人物被击杀,气得她大叫一声,骂了句脏话。
意识到什么,做贼心虚的朝程星河看了过去。
就见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瞧。
梁绵呵呵一笑,顿觉毛骨悚然,把手机一关,“我不吵你了,你安心工作。”
“最近没上班?”
梁绵说:“宇哥给我捎假了,说养好伤再去。”
她眼珠子一转,“反正他又不止我一个秘书。”
程星河抬眼看她,两人的视线就这么不偏不倚的对上。
很奇怪。
片刻后,梁绵移开了视线,不知想起什么,不经意提起:“我记得苏烟以前就是江野的秘书,这大概就是近水楼台的魅力?”
她的话莫名其妙,程星河微拧眉,没说话。
梁绵以为他心虚无话可说,心里却有点泛酸,“说不定我也这样,我妈对柏怀宇满意得很。”
程星河指尖搁在腿边轻轻敲了下,“是吗。”
后半车程,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厢内压抑,程星河的唇线抿得紧,下颚的线条都绷着。
梁绵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照样把手机关静音玩起游戏,好巧不巧柏怀宇的微信就发来,问她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梁绵:“干嘛?”
柏老板:“腿好点了?我想死你了,身边没了你都不习惯。”
梁绵:“呵呵。”
柏老板:“真的啊,你别不信。”
梁绵信了才有鬼。
柏怀宇是个有钱二世祖,不能说是不务正业,毕竟他家公司在他的打理下,井井有条,带领着在烽城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唯一一点就是喜欢和女人玩。
早先程星河退了和梁绵的婚事,她父母就有打算把她和柏怀宇撮合在一起的想法。
所以她就顺理成章成为了柏怀宇的秘书。
他虽顽劣风流成性,但也不是没头脑被人肆意玩弄的傻子,留着梁绵除了她长得漂亮,看起来赏心悦目,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业务能力过关。
更重要一点她不喜欢他,且是程星河前未婚妻。
若是能把到她,柏怀宇在圈子里肯定能火一把,脸上绝对倍有面儿。
柏怀宇油嘴滑舌的,花蝴蝶一只,梁绵不太喜欢,但碍于他是上司,不好驳面,只说:“后天就去上班。”
柏老板:“行,爱你哦。”
爱个锤锤。
若不是习惯了他的没脸没皮,喜欢各处撩騒,梁绵差点就以为他是真情实意。
车开到程家南苑已经是夜晚十一点左右,这里平时没什么人,只有方姨在,提前通知要回来,方姨将这边收拾妥当,人却是早已睡下。
梁绵轻手轻脚的进了屋。
虽然对程星河不满意,但方姨人很不错,对她很好。
晚礼服虽然穿起来好看,但过于精致,梁绵穿上就感觉自己仿佛被禁锢了一般,终于能解放,忙上楼拿了衣服去洗澡,换的一身轻松出来,满足的伸了伸腰。
浴室的门开了,程星河赤着上半身出来,只裹着半截浴巾,朝她看去。
仅此一眼,直白的毫不掩饰的。
梁绵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懂得都懂。
实施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又一个凌晨,烽城下起了大雨,雨点随着雷声,洗刷着这个历来有火锅城之称的城市。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梁绵仿佛是海滩上搁浅的鱼,无助翻了个身,躺平了,呼吸变得轻缓。
手肆意甩在床边,房间灯光昏暗,仅留床头一盏壁灯,照映着她的背脊,有汗涔涔的水意。
脸埋在枕头里,头脑仿佛都不太清醒,乱糟糟的,她不太懂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难道她当真色慾熏心?
算了,毕竟前有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就算拜倒在西装裤下,她也能接受。
想那么多又没用。
爽到就行。
“我抱你?”
程星河是有洁癖的人,在这事结束后,不管多累,都会去洗澡。
梁绵是真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拱了拱头,用气音回应:“嗯。”
也是有气无力的。
程星河掀了被套,下床将她从床上抱起来。
梁绵她好烦。
皱着眉埋怨:“你就不能把我换个姿势?勒死我算了你。”
梁绵是趴着的,他倒好,直接就着她趴着的动作,手抄到她身前直直将她抱起来。
之前没那么克制,现在倒装起来了,手掌握着她的肩,手臂横在她胸前,规矩得很。
梁绵头下沉着,感觉自己快被憋死,脸都红了。
所幸从床到浴室并不远,脚一沾地,梁绵就跳起来踹了他一脚。
程星河动了动眼皮子,淡淡瞥她一眼没计较。
梁绵趁机又多给了他几脚。
终于被他抓着腿,抬起来往自己腰上靠:“还想来?”
语气很淡,连威胁都算不上。
只是带有些许警告罢了。
梁绵霎时腿软,懒懒的缩了回去,拿捏着着娇娇的腔调:“人家好累,还是不要了吧。”
她有点作。
其实是很作,但她又不愿意承认,也不知那股恃宠而骄到底是怎么来的,大抵是仗着程星河脾气好,她时常在虎嘴上拔毛。
也不全然,程星河也会有生气的时候。
以前梁绵肯定是好生的哄着他,现在甩都不甩。
梁绵的耳朵上有一对很精巧的耳坠,程星河抬手去揉:“怎么还戴着?不是说不喜欢吗。”
梁绵懒洋洋的:“不过就是为了搭晚礼服而已,你不觉得很配吗?”
“哦,我明明听某人说过已经扔了,难道又去捡回来了?”
梁绵猛地一僵,“你记错了。”
“是吗。”
那漫不经心的语调。
听得梁绵极其不爽。
啪的一下挥开他的手,不耐烦道:“跟你有关系吗,我困了要睡觉,您慢慢洗!”
还真跟程星河有关系。
这对耳坠是梁绵二十四岁生日时,他送她的生日礼物,梁绵当时对程星河心灰意冷,再说耳坠是他打发助理送过来的,梁绵想也没想的就扔进了垃圾桶。
不过后面又是自己亲自去捡了起来。
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就是不浪费金钱。
毕竟可以拿去卖了。
程星河出手,且不论是天价,但好歹是价格斐然之物。
梁绵顺着耳坠的lg去官网查价格,三万七,耳坠很小,显得精巧,这个价格平时的梁绵是不会买的,毕竟她的工资供不起。
最后耳坠也没卖,留了下来。
去酒会前,在饰品盒里看到它,便佩戴了。
没想到被程星河抓住了小辫子。
哼。
反正是送她了,就是她的,扔不扔都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梁绵醒来的时候,房间只有她一个人,迷迷糊糊的拿起手机看时间,原来都是十一点了。
打着哈欠揉了揉眼,在床上滚了滚。
嗅到的满是属于程星河的气息。
这大概就是理性的工作狂人和懒货的区别。
同一个时间点睡觉的,程星河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指不定睡得死沉沉。
而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仍意犹未尽。
昨夜下了雨,雨过天晴,阳光浅浅的透过玻璃照映进房间,投在地面,留下光影。
梁绵点了个外卖,在客厅沙发窝缩着等时,接到梁父的打来的电话,一开口就能听出来他是开心的。
合作是成了自然高兴。
言语间对她都是夸赞。
问她回不回来吃饭,梁绵说:“不用了,我在吃了。”
梁父有点遗憾,但又继续道:“你看找个时间约程总出来吃个饭,我得好好谢谢他。”
梁绵心想程星河日理万机的,哪有时间陪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吃饭。
也不好驳梁父的面,只说:“好,我会问问。”
挂了电话,梁绵陷入短暂的茫然。
梁父为什么这么肯定,程星河会对她心软。
她和程星河之间的这点破事。
家里除了宋继,没人知道。
她也不曾提起,就连宋母都以为,她对程星河已经死心,所以才会有心撮合她和柏怀宇。
刚挂了梁父的电话,紧接着另一个电话又响起,备注是胡可。
她的闺中密友。
电话一接通便开门见山的问:“哪儿呢。”
“在家。”
那边顿了顿,“真的假的,没出去浪?”
梁绵二十岁前多数时间待在国外,那边四思想较为开放,她心系程星河,除了喜欢泡吧游戏外,都很安分守己。
胡可是她在一次酒吧里认识的国内朋友,没想到很投缘,她竟然也是烽城的。
于是,两人在国外的那段时间,有事无事便约着去泡吧撩汉。
当然了,很多时候她都是看着胡可去撩,她个愣头青,除了程星河不愿意和别的相熟。
胡可没少吐槽她,让她千万别一棵树上吊死。
哪想一语成谶。
“没时间,我还要上班。”
哪里像她,好吃好喝还好玩的千金大小姐,不用上班就有大把的钱花,还有时间到各地潇洒。
“不对。”胡可说。
“哪儿不对?”
胡可哼哼两声,“我从你的声音里嗅到一丝男人的气息,老实交代,昨晚是不是睡汉子了?”
梁绵:“……”
她哭笑不得,“不是吧,这隔着电话,你这么厉害?”
胡可不屑一顾:“瞎猜的,你自己招了。”
顿了顿,又问:“还是之前哪个?”
梁绵没脾气的应声:“嗯。”
果然受到胡可的嘲讽:“没出息!”
“唉那看来你男人还有点本事,是不是特别能干?把你迷成这样。”
这话听着有点歧义。
梁绵没明白这个“干”到底是哪种意思。
却是不受控制的回忆起昨晚的某些画面。
脸渐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