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是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全部过程,都在理所当然的发生。
比如,你就是知道,你可以牵她的手,你可以吻她的唇你就是知道,你特别特别喜欢她,她也特别特别喜欢你。
什么都不必多说。
没有人会傻乎乎的问:我可以跟你啪啪啪么?
那叫彪!
当然,常理上,这些只存在于男女间。至于男的和男的,女的和女的,呃,起码剧组这些人,还没见过活物。
所以,王瞳和张婧初拍亲热戏的当天,那帮孙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有事没事的全兴冲冲跑来围观。
这场是室内戏,李昱把她的老房子贡献出来,当作女主角的家。
屋里的装潢,充满了九十年代初的风格,家具齐全,压根不用布置。只现买了一个大鱼缸,绿绿嫩嫩的水草,游着几条金鱼是小群最爱的宠物。
李昱可能真的有点拉拉倾向,对两个女孩子之间的交缠,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虽然那几场露点戏已经删掉,但她还不死心,又加了很多接吻,拥抱,拉拉扯扯的小爱抚,以及,在脖子之上的高潮脸。
对她的恶劣趣味,王瞳无所谓,张婧初就略微羞涩,可也没拒绝。
此刻,俩人正坐在沙发上,酝酿着情绪。
王瞳的方法很奇怪,她会紧靠着椅背,让身子贴贴实实的沉陷下去,如散了架子的瘫痪病人,没有一根骨头。
这能让她的肌肉和精神,得以全面的放松,好达到那种理想的松弛状态。
张婧初就简单多了,一直低着头,默默不语。
她们如此严肃的样子。原本嘻嘻哈哈的剧组人员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连走路都踮着脚,生怕惊扰到两位女主角。
褚青站在门口,拽着剧务,一边小声叮嘱,一边瞥着王瞳,稍稍担心。
因为拍诗意的年代时,全片下来,她都显得游刃有余,从未有过这样的谨慎准备。好像读条放大招的敢脚。
他倒能理解,毕竟跟一个同性拥抱,亲吻,滚床单,心理方面的障碍太大。
而作为演员,最不能有的,恰恰就是心理障碍。
像那些艺校里,表演的第一课,老师往往会把菜鸟们虐得欲仙欲死。什么装疯卖傻。趴在地上打滚,甚至汪汪的学狗叫……任何扒开脸面的羞耻动作和语言,都会让你尝试一遍。
目的就为了告诉你,演员。首先要突破的,就是自身的矜持。
“各人员就位!”
“ain!”
王玉的镜头先给了金鱼缸一个大特写,然后缓缓平移,拉近。映出那两个女孩子。
即便沙发很小,她们坐的也不紧密,隔了数寸。刚好是,把脑袋偏过去,就能亲到的距离。
张婧初垂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地面。王瞳则瞄着前面的鱼缸里,咕嘟咕嘟冒上来的氧气泡。
灯光师特骚气,将光线调的暧昧无比,橘色,微亮,又不晃眼,妥帖的罩着她们的身子。
王瞳忽地抿起嘴,搭在沙发垫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小心,且期待的,往左侧挪了半分。
离得很近很近的地方,是张婧初的右手。
她似乎害怕吓到对方,只翘起小指头,轻轻骚了骚那姑娘的手背。却一层层的冲破开束缚,先滑过细细的绒毛,随即摩挲着嫩嫩的皮肤,最后,仿佛感受到了彼此的心跳。
张婧初抬起眼睛,眨了两下,带着古怪的笑意。
王瞳见她没什么反应,胆子又大了点,五根手指直接伸到她的掌心下面,紧握,一翻,就把那只小手牢牢的锁住。
然后,她偏头。
然后,她也恰好迎过来。
俩人同时弯了弯嘴角,王瞳倾着肩膀,白月亮似的脸庞缓缓靠近,眸子里光彩流连,满是对方胭脂一样的红唇。
“咕噜……”
褚青正看着,忽听到声怪响,纳闷的瞅向旁边,顿时一脑袋黑线:自己的女朋友居然在吞口水,攥着拳头,神情紧张,比当事人还兴奋。
他又扫了圈现场,那一个个的老爷们,连气都不敢喘,眼睛唰唰地放电,生怕错过下面的动作。
镜头里,王瞳终于吻到了那姑娘,紧紧贴着,忽轻忽重,婉婉转转的,特缠绵。
而张婧初给人的感觉,就极其没有经验,闭着眼睛,任她蹂躏。
王瞳吻了一会,顺势下滑,亲着她的脖子,接着又往下,停在她凛冽的锁骨上,张开两排小牙,稍微用力的咬了一口。
“嗯……”
张婧初猛地抖了抖,全身都打了个冷颤,觉着略痛,不由伸出胳膊,想推开她。
拍亲热戏,导演不会要求什么具体的动作,全凭演员自行发挥,符合逻辑和气氛就好。
但她这一推,整个画面就显得不和谐了。
“停!”
李昱喊了声,道:“小初,你别推,你应该抱住她。”
“哦,好。”
张婧初低低应道,又抬头瞄了眼,立马被围观的人群吓了一跳,脸变得更红,不自在的拧了拧身子。
“哎,完了。”
李昱拍拍脑袋,嘟囔一句,这姑娘好容易培养出的情绪,瞬间消散,又开始紧张了。
褚青也无奈,只得凑到前面,转身喊:“清场清场!除了灯光摄影,其他人都出去,快点!快点!”
他张开手臂,往外轰这帮蛋疼的饥渴男,七八个人被撵到狭窄的楼道里。他自己也出了屋,把门砰地一关。
“青哥,你这太不厚道了!”有人抗议道。
“滚!那点出息!”
褚青骂道,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去下楼等盒饭去!”
那人撇撇嘴,不再言语,麻溜跑下楼。大家见无事可做,也都跟着下去溜达。
转眼。楼道里就剩褚青一人,他靠在楼梯扶手上,摸出烟,点着,狠吸了一口,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不禁笑了笑。
自己这姐姐,还真有点男女通杀的意思。
…………
六月末,火车站。
“这呢!这呢!”褚青一眼就从熙攘的人群中,找到了那只黝黑黝黑的孙子。
“哎。哥!”刘晔颠颠的跑了过来,就要搞个拥抱。
“别整这个!”
他往后一闪身,打量了下,奇道:“你这空俩手,啥也没带啊?”
“嘿嘿,我这不合计到你地盘了么,还能亏待我?”这货傻奸傻奸的笑道。
褚青拉开车门,挥挥手,话都懒得说。
此时是午后。热气最盛,他坐在副驾驶,开着车窗,刚走了一会。刘晔就在后面捅他肩膀,递了张东西。
“干嘛?”
“这车票,一百二十八。”
“多少?”
褚青一栽歪,他记着才六十多块啊!连忙接过来。扫了眼,上面铮明瓦亮的两个大字:硬卧!
“……”
丫非常想吐槽,生生忍住。
好吧。人家本来就没拿片酬,奢侈就奢侈点。
说实在的,褚青特不满意自己现在的状态,成天操心那几千块钱的支出,为了些鸡毛蒜皮的破事,都得顾着,都得想着,连给剧组买点雪糕,也得挑最便宜的……
不自由!闹心!躁郁!烦!
如果不是组里熟人太多,还有女朋友陪着,早特么爆发了。当然,撑死也就耍耍脾气,撂挑子那种事,他还干不出来,得有点职业操守。
“你是先到宾馆,还是到片场看看?”他问。
“到片场吧,反正我也不累。”刘晔笑道。
“师傅,去动物园。”
褚青跟司机知会了声,又道:“对了,剧本重写了,给你那个警察的角色加戏了。”
“呵,没事,什么我都能演。”
刘晔在面包车后座,两条大长腿拧成很别扭的姿势,问:“哎哥,你不也有个角色么?那怎么样?”
“啊?哦,我那个……更少了,就一龙套。”
褚青愣了下,他要不提,都快忘这茬了,自己还背着个角色呢。就是小玲的男朋友,四场戏,没台词,妥妥的酱油党。
话说李昱在泉城的人脉真不是盖的,早早联系好了园方,不仅获许拍摄,连内部的饲养区域,都随便进出。
园里养的那头大象,是头亚洲母象,名字特逗比,叫傻宽。
性子温顺,见了生人不害怕,谁摸都成,跟组里的几个女生特亲近。可能园方经费有限,经常吃不饱的样子,范小爷还特意买了好多苹果来喂它。
顺着大象的饲养区再往里走,是管理员的值班室,小屋子,一桌一椅,老式的铁床,挂着白色蚊帐,铺着凉席。
莫名消失两年的君君,忽然来找小群,说自己抢了银行,得躲一躲,小群便把她藏在值班室里。但她并没有抢银行,而是杀了人,杀的还是她亲生父亲。
这场她跟小群坦白交代的戏份很重要,甚至可以说,这个角色的张力和矛盾性,全包括在了里面。
褚青他们赶到动物园时,已经拍了一段了。
他刚进片场,就觉着气氛不对劲,李昱的表情特严肃,而且焦虑。
“记录本给我。”他把刘晔交给生活助理看管,又凑到场记旁边,悄声道。
场记拿过一个厚厚的本子递给他,也小声汇报:“第十二条了。”
“呃……”
他显然出乎意料,翻开记录本,一行行的细看,越看越皱眉:十二次ng,有十一次毁在范小爷身上。
今年夏天从开拍到现在,ng次数最多的,也不过张婧初那次,十条。
怎么这会,轻轻松就被超过了,还是被自己的女朋友?
他转头看向场中,见王瞳搭着床边,范小爷盘腿坐在床上,慢慢从包里摸出一把枪,熟练的摆弄了几下,道:“我陪一个警察睡觉,从他哪偷来的。”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阴冷,但又无所谓,道:“我一直希望他死,从小他就强奸我,我妈知道了,她还装糊涂。直到她病死的时候,她还在装糊涂,就为了维护这个破家庭的完整。”
“停!”
李昱自监视器后面站起身,抿着嘴:“兵兵,你这句话的情绪还是不对,要不先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再调整调整。”范小爷懊恼道,她也不想耽误大家时间。
“好,那再来一遍!”
“我一直希望他死,从小他就强奸我……”
“停!”
“停!”
“停!”
王玉放下摄影机,默默的换了卷胶片,这已经是第二十条,还没过。
甭提后面的台词,范小爷根本没机会说,她总是卡在这段话上。要么情绪不足,要么过于夸张,要么压根不合拍,反正特拧巴。
“兵兵,你过来。”
李昱招呼她,努力的保持心平气和,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这么演,但首先你得把自己的情绪降到最低,然后一点点的升起来,才能有那种反差的感觉。”
范小爷背着手,不发一语,小脸郁闷。
其实呢,这段戏很容易,只要能表现出那种颓废的气质,也就过了。可那样太肤浅,太单一,太符号化,她不想那么演,她想找到更深的层次感。
说的简单点,明明看着她是快乐的,可又能感受到她心里面的灰灰黯淡。
再简单点,四个字:
笑着在哭。
或许受到了王瞳和张婧初的刺激,丫头也是拼了,硬逼着自己往塔尖上爬,功力却偏偏不够,只得在半路挣扎。
而李昱呢,即便再焦虑,也得表示支持,因为她不可能对一名演员说:你就凑合吧,别太较真。
至于褚青……
他也帮不上忙。
跟张婧初的情况不一样,范小爷有底子有经验,她懂那些辅助技巧,她现在的问题是,完全找不着豁口,让情绪砰砰地爆发出来。
“再来一遍”
“ain!”
丫头深吸了口气,道:“我一直希望他死,从小他就强奸我……”
“停!”
第二十一条!
“停!”
第二十五条!
“停!”
第三十条!
……
灯光,道具,美术,场记全都疯了,连一向好脾气的王玉,也忍不住焦躁起来。
最闹腾的是褚青,他捧着计划表,一直盯着女朋友。
下午可是安排了六场戏,这才第二场!
眼瞅着太阳渐渐偏斜,今天要是完不成,影响的不光是明天,后面的拍摄计划全得重新安排。
“停!还是不对!”
李昱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碰到这样的事儿,谁也没法子。
拍戏么,ng三十多条,很常见。可关键是,以剧组的实际情况,时间,精力,成本……无论哪样,根本没有资格去浪费。
她强打精神,坐起身子,正想再试试。后面忽传来“啪”地一声,似乎有人在摔东西,特别清楚。
李昱微微一怔,紧跟着,就听到褚青的声音:
“范兵兵你还能不能演?这么多人陪着你玩呢?演不了趁早回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