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之地如此浓重的学风氛围,也令江南一带出现了各种书院。从乡间私塾,到世家族学,再到县学府学在这之中,又有两座最负盛名,被合称为江南两大书院,如擎天巨擘横贯江南长空。
在两大书院之下的其他书院,都只能叫其他书院罢了。
这两座书院,其一,名曰江南书院。
以江南二字冠名,由此可见其历史悠久,坐落在樟州城中,存在的岁月几乎与樟州这座城池等同。最早的由来,是当时江南之地最鼎盛的几家大族合开的族学,特意请来天下大儒,以教导几大世家的后辈。
久而久之,名声传扬出来,越来越多的世家都想将家中晚辈送入这家族学。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初创办江南书院的几大世家,有的已经湮灭,有的苟延残喘,但这江南书院却独立出来,自成一隅。
发展到今日,可谓是底蕴深厚。又秉承着最初的理念,只招收世家大族的子弟。
于是那江南书院的学子,个个出身非富即贵。
除了江南书院以外,江南两大书院之二,便是六道书院。
六道书院来历神秘,只知是几百年的前朝大周时,一位名士在樟州外玉山上隐居,顺带收了一些学子教导。就仿佛名士随手抛下一颗种子,却未曾预料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
名士号青云先生,如今已在江南一带百姓们的口口相传中,成了圣人般的人物。青云先生效仿孔圣先师,秉承有教无类,选择弟子只看天赋不看出身,时至今日,六道书院也仍然坚持“有教无类”。
比如今日的六道书院入学考试,若是通过了,家境贫寒者便可向学院申请免去束脩,还能定期拿到来自学院的补贴。
没了后顾之忧,是以六道书院拥有了源源不断的优秀学子,挤破门都想踏入那道山门。也成就了六道书院的美名,几百年过去了,六道书院已经隐隐约约有超过江南书院,独占鳌头的趋势。
六道书院树大招风,多年来经历了不知多少小人的明枪暗箭。
但这六道书院也不知道有何倚仗,内里竟然卧虎藏龙,无数想要暗害重伤书院的,皆大败而归。
唯有六道书院巍然不动,一直在那玉山之上稳稳盘踞,遥遥眺望樟州城,成全一隅置身事外、不染红尘的悠然宁静之地。
六道书院一年一度的新学子入学考试当日。
樟州城醒得很早。
临街的酒楼食铺门窗大敞,挑着担子的小贩走街串巷,闲来无事的人们三两凑作堆这些市井的繁华烟火,在今日,有了不同的味道。
无数少年学子,或是带着父母家人的殷殷期盼,或是风尘仆仆从外地赶来,或是对此行志在必得的自信。
一道道朝气蓬勃的身影,一张张期盼未来的脸汇聚成一条长龙,在夹道人群的目送中,出了城门,径直往城外玉山而去。
玉山原是樟州的一处名胜,夏观松涛阵阵,冬品银装素裹,自古无数江南文人骚客为之赋诗唱诵。
后来六道书院在此落足,逐渐占据了半壁的玉山,江南人为表示对六道书院的尊重,连玉山都很少去了。玉山就成了六道书院的玉山。
“六道”姜羲望着山门上端正的大字,眼露疑惑。
此时的她,跟其他众学子一并站在山门前,并不扎眼。
姜羲跟这些等候的学子一样,都来得很早。
这会儿六道书院的山门还没打开,距离考试开始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学子们刚开始还忐忑不安,没一会儿适应了氛围,反而放松下来,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有不拘小节的,直接就地盘坐。
姜羲站在角落,抱臂靠着树干,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有见她气质不凡,想要上前来交谈的,也生生被这姿态隔绝在外,无意识地避开了姜羲站着的地方,倒让她周围少了吵闹,多了安静。
“请问你也是来参加六道书院考试的吗?”
姜羲侧目望去。
只见站在一旁,忐忑与她搭话的,是一个小少年。
之所以在少年前添一个是因为这少年满脸都写着稚嫩二字,脸蛋甚至有点点婴儿肥,眼神懵懂胆怯,却很纯净,就像一泓清泉,不曾染上半点其他色彩,恍若姜羲曾见过的顶级黑色琉璃,那般剔透干净。
小少年虽穿着寻常,与姜羲并无二致,但看他那单纯的眼神和bnn的皮肤就知道,这小少年哪里是寻常人家养得出来的孩子,分明是金玉堆中浸淫长大的尊贵公子。
看得出来,少年的性子很胆小内向。跟姜羲搭了一句话,姜羲回望看他,他倒是羞怯地先避开姜羲的视线。
姜羲想,大概是他的家人也了解他过于胆小的性格,才会让他故意穿成这样,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独自来参加考试,以此磨砺胆子?
姜羲好奇的是,这小少年为何在这么多人当中,偏偏选中了她?
“你问我吗?”姜羲好笑反问。
小少年一缩脖子羞窘不已,声音细若蚊蝇:“我是不是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不是来参加六道书院考试的,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真是一个糟糕的开始。
小少年懊恼得很。
却听姜羲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你的问题不愚蠢。你很聪明地问对人了,我今天还真不是来参加考试的。”
小少年一愣,不解地抬头看向她。
疑惑都让他忘了害羞。
姜羲故意冲他挤挤眼睛:“我啊,今天是来跟人打赌的。”
小少年懵懂:“打赌?”
“对啊,打赌看我能不能通过六道书院的入学考试。”姜羲压低的声音只有小少年听到。
毕竟这话传出去,不知要给她拉多少仇恨。
小少年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小少年的长相很是软糯温和,轮廓更是给姜羲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精致的眉眼,清澈的眼神,以及良好的礼仪气度,本应该让他在一众学子中鹤立鸡群,却因为他的胆小性子,生生被压得泯然众人。
直到这一笑。
像是雨过天青,山雾朦胧温润了眼角,春日的碧空万顷寥廓澄澈,笑意在他的脸上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