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脸上含着笑意，说道：“这道题，感觉如何？”

魏醒不好意思地说：“有点难度，不过幸好没有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只是有点难度吗？”

“啊……其实还是挺难的。”

魏醒说了个大实话，陈老点点头：

“我这里还有一道题，这次你俩一起做试试看。”

说着，陈老擦去黑板上的笔迹，片刻之后，又是一道新的题目出现在两个孩子眼前——

“有4n枚小石子，重量分别是1，2，3，……，4n，每一枚小石子都染了n种颜色之一，使得每种小石子恰好4枚，证明：我们可以将这些小石子分成2堆，同时满足下面2个条件

1）两堆小石子有相同的总重量。

2）每一堆恰好每种颜色的小石子各2枚。”

“就是这个问题了，你们两个试着解一下吧，我帮你们计时。”

陈老看了看手上的表，径直走下了台，魏醒与曹经纶互相望了一眼，在之后的五分钟里，他们都在各自理解着题目。

数学很简单，也很难，因为它的答案只有一个，但人际交往不是，它往往做不到1+1=2那么直接，正当魏醒想要分析题目，主动交流时，曹经纶就已经走到台上，开始做起了题来。

魏醒扭头看了眼正在看表的陈教授，又看了看台上曹经纶，沉默了起来。

10分钟过去了，他没有动作。

20分钟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动作。

曹经纶的推理已经写满了一大片黑板，但突然间停下了笔，然后出乎意料将所有过程统统擦去。

魏醒对此很平静，他淡淡道：“你连一个最基本的逻辑都没理顺，我都不知道你在吭哧吭哧地写什么，你就那么想争分夺秒吗？”

这句话真的有够损的，只见曹经纶身躯一震，没有答话。

魏醒走上台来，边说边道：“这是个组合题，用的知识点不是太多，但对于思维的灵活度，对于分析问题的能力要求非常高，你根本就……”

正说着话呢，魏醒就听耳边响起了一阵细微的呜咽，他瞪着眼一瞧，就见曹经纶强忍着泪水，面上是梨花带雨，拿着粉笔的手不断来回擦着眼泪，东一块西一块的挂着粉末。

“哎哟呵……欸……你这……你这黄狗飙尿了啊，不带这样的啊。”

魏醒瞬间慌了神，白鹿那个小笨蛋自己怎么欺负她都不会哭，反正有自己老妈帮她，所以最后哭的往往是自己，这会就不同了，一姑娘家家在自己面前哭，他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好嘛，掩饰都不掩饰了，曹经纶直接带着哭腔道：

“你说……你说谁是狗……”

台下，陈老玩味地看着两个孩子，魏醒求助无门，只能道：“我是狗，我是狗……汪，呃~汪汪！”

别说，这两声狗叫学得是真的像，小姑娘那经受过这种说不要脸就不要脸的突击哄逗，顿时“噗”地一下破涕而笑。

“呐，你笑了啊！保持住啊，我问你，你是不是想着这题你能够直接构造出两堆石子，让它们满足这两个条件就可以了？”

魏醒赶紧是转移曹经纶的情绪，将注意力放在了题目上，而小姑娘听见后，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个逻辑是错误，你要想啊……”魏醒用粉笔在题目中的那句“n种颜色”下标出了重点，继续道：

“这是随机的，也就是说，你不确定石子染什么颜色，只能确定是n种颜色，每种石子四枚，所以如果你是构造这样的两堆，那就犯了一个以偏概全的错误呀，因为你举的是一个特殊的例子，可它让你证明的是，不管你怎么染，总能找到这样的两堆石子。”

魏醒说的急，但好在曹经纶在他划下重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错误出在了哪，她擦干眼泪，弱弱地说：“那，那我怎么办呀。”

好嘛，现在自己是直接上手主导了呗？

魏醒心中嘀咕着，但还要面带笑容道：“我们先从两个条件之中简单的开始嘛，你看，算出两堆石子的相同重量就……”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将黑板斜削去了一片，魏醒站在光阴交界之间，一笔一笔写下解题过程，曹经纶原先是盯着他划过的笔迹，耳边听着他的讲解，之后不知怎么，视线一点一点朝男孩脸上看去，一向眼中只有数字的女孩，心中莫名多出了一份悸动。

“也就是每对石子总重量是4n+1，一共是2n对，然后分成两堆，每堆n对，这样重量就一定相同……你看我干嘛？我算错了？”

曹经纶扭过头忙向黑板看去，过了片刻点头道：“对的。”

“……嗯，接下来第二问颜色的问题，就需要运用到组合数学中的图论，画四正则图吧……呃，要不你来？”

魏醒递过粉笔，曹经纶突然变得有点犹豫，男孩咧嘴笑道：“我图论不行。”

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两人已经有了面对难题时，共同解决的决心。

经过了这样一个插曲，接下里的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当陈老宣布两人解题用时是一小时零八分后，魏醒想要击个掌，曹经纶踌躇了一会，还是跑到了陈老身边。

“如果你们一开始就合作，这个时间一定能压缩到一个小时之内。”

陈老认真说道，曹经纶低着头不敢看人。

魏醒也是有些遗憾的，但嘴上却说着：“能解出来就好了嘛，掐着点儿做题就有点束手束脚了。”

陈老一语道破：“我以为认真对待数学的人，对待时间也应该是严谨的。”

魏醒不解：“压缩进一个小时，有什么意义吗？”

曹经纶抬起头，这句话她很熟啊，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记仇的，竟然现学现用到了陈教授身上。

“一个小时，正确的来说是51分钟，是去年国家队在IMO比赛中解这道题的最慢用时。”

刚开始，魏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当陈教授说出“国家队”，“IMO比赛”以及“最慢用时”的时候，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一个能拿到华杯赛冠军的人，不可能不知道IMO三个字母代表的含义，这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的简称，而获得IMO金牌的人，自90年代以后，有一半的人都得到了号称数学界“诺贝尔奖”的菲尔兹奖。

“其实你不来少年班的理由，早上你母亲就通过朱老师告诉我了。孩子，你很有孝心，所以你不来，我不勉强，但你可以试着挑战一下IMO，我会竭尽全力帮你。”

“陈爷爷，您……为什么……”

陈教授沉声道：“因为你很有天赋，这是一种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天赋，即便你以后不打算继续专研数学，但在你这个年纪，还是应该去试一试，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什么。”

魏醒顿了顿，终于说道：“我……应该怎么做？”

“你要先参加9月份的全国高中数学联赛进入省队，然后是华夏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进到60名，之后就是国家集训队，最后通过选拔淘汰，组成6个人的国家队。”

曹经纶抢先一步，将参加的流程说了出来。

魏醒问道：“你也要参加？”

曹经纶点头称是：“嗯，我准备好久了。”

魏醒有些困扰地挠着头：“我突然觉得有点麻烦啊……”

陈老笑了笑：“我这边倒是有两个可以直接跳过高中联赛，直接参加国内奥数比赛的名额，不过你想要，到时就必须挂一个少年班的名头。”

话都点到这了，魏醒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他道：“好，我会积极准备的。”

得到准确的答复，陈教授面色红润，他喜道：

“积极准备还不够，你也知道，虽说现在奥数出题都不会超出公认的中学数学课程范围，但这个‘公认’二字，是要打上引号的。因此，我还会教你许多数学知识，并且给你布置作业，我们需要随时保持联系。”

“啊……好的。”

魏醒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是上了一艘贼船，还是跳不下来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