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都做了土!”杜英揽着任群,喃喃吟唱着什么。
任群似乎想要应和他,但是憋了半天没有憋出来词。
王猛的酒则早就已经醒过来了,他轻轻摩挲着下巴,看着醉醺醺的师弟,他甚至有理由怀疑,师弟并不是真的喝醉了。
不过师弟说的没错,秦汉往事,都已经灰飞烟灭,而现在道路悠长,更需要这一代人砥砺前行。
任群和杜英已经卧倒在桌子上,打起呼噜来。
王猛不由得挠了挠头。
我说你们两个醉的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儿,好歹等我也一起醉了啊,不然的话岂不是就要留下我一个人来收拾这残局?
只是此时的王猛并不知道的是,在未来漫长的路上,只会变成他最习惯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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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姑臧。
姑臧是凉公都城所在,也就是曾经两汉时期的武威郡。现在凉州的都城虽然称为姑臧,但是姑臧城实际上和凉州的武威郡是同时存在在,姑臧城也就是武威郡城。
武威郡作为河西四郡之中最东南侧的一个,是从关中进入河西的必由之路,也是第一个落脚点。城池背靠长城,威武非常,丝绸之路兴盛之时,商贾往来,不绝于路,即使是现在因为战乱的原因,丝绸之路似乎变成了一条断头路,但是至少在这凉州,在这武威城,依旧还是一片繁荣景象。
尤其是张氏割据河西之后,修整城池、兴修水利,大举任用从关中逃难而来的世家官员,整顿吏治,把这武威、张掖等几个州郡经营的并不差于中原战乱之中的任意一处地方上。
中原关中之地,已经胡腥弥漫,民不聊生,而偏偏这西北塞外,戈壁黄沙之中,百姓安居乐业,阡陌之上,所谈皆是华夏言语,所书尽是华夏文字,往来官吏百姓,衣冠博带,俨然于秦汉无恙,若是常人不知晓而来的此处,恐怕还以为来到了多少年前的中原,因此凉州时常自称为“塞上江南”,倒也并不是完全说瞎话。
而姑臧城中,一座座府邸鳞次栉比,一间间屋舍井然分列,雕梁画栋、飞檐走兽,装饰之华美、构筑之精良,虽然并不能和中原繁荣时候,诸如金谷园之类的名园相比肩,但是至少也算能够达到中原富贵人家的水平。
毕竟是避难之处,又是西北贫瘠之地,能够修筑起来这样的屋舍都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这也得赖于从关中前来的这些世家子弟们,诸如杜氏的杜耽之类,都还是颇有几分真才实学,不然的话就算是再好的底子,恐怕也都被他们糟蹋干净了,更不要说华夏的势力退出西域之后,丝绸之路断绝,这西北本来就不是非常富裕的地方了,哪里经得起那些纨绔子弟的折腾?
杜明虽然子承父业,依旧还是凉公府的长史,但是他手中的实权早就比不上乃父了,要不是他的身上还挂着天水郡守的名号,恐怕更不会有多少人把他放在眼里。
天水郡,实际上并不在凉州的版图内,不过之前王擢投降凉州,把凉州的版图向东扩大到了天水郡,一直向东,曾经一度逼近秦国的扶风郡。
这个“扩大”,自然也是有水分的,王擢真正占领的也不过就是天水郡少数几座城池,当然战乱到今天,到底还是贴着关中的天水郡也不剩下几座还有人烟的城池了,现在王擢和秦国军队就在天水郡周围来回拉锯,这地方早就已经打烂了,那几个名义上落在凉州手里的城池,自然也都是王擢代管的,因此杜明这个实打实的天水太守,根本就不需要走马上任——去上任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万一王擢哪天看凉州不顺眼,额,这换做任何人可能都是比较难以抉择的事,但是对于西北人尽皆知的墙头草王擢来说,哪天不高兴了就有可能真的这么干,因此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太守,就算乖巧的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也很有可能不知道哪天被他给一刀咔嚓了,然后提着首级去找新主子邀功。
因此杜明的第二个官衔实际上也是虚衔。
不过虚衔归虚衔,对于总共没有几个郡的凉州来说,堂堂郡守加上长史,俸禄可着实不少,不然的话杜明也不至于能够蓄养部曲就超过四五百人。
世家之中多有部曲家将,是本家自己招募、自己训练的兵马,其忠诚于家族而不是势力,作战的时候听从于家主的命令出生入死,单纯论战力当然要比那些强拉的士卒以及平时都得负责种地的军屯士卒高得多,所以每一方势力也离不开这些私兵,不然的话驱动着一群乌合之众冲上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有这些从自家爹爹开始就训练并且传承下来的部曲,再加上自家爹爹杜耽作为凉州曾经的核心人物,故交门生遍布凉州,因此杜明虽然没有实权,也是整个姑臧城中不可小觑的人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人家杜氏还有那么多门生故吏支撑,真正到了上阵冲杀的时候也有自家部曲可以一战,因此这骆驼都还没瘦死呢,岂是好惹的?
杜氏从杜预开始,家风实际上一直比较简朴,提倡的也是尽可能的低调做人、低调做事,这也让其余人很难注意到杜氏的存在或者刻意来招惹杜氏,凉州的掌门人已经换了好几次,近些年动荡不休,但是杜氏稳如泰山,甚至关键时候还得请杜明过来坐镇以稳定局势,论号召力和威望,杜家还是有几分的。
现在坐在杜氏府邸的大堂上,一向没有什么事可做、总是呼朋唤友去打猎的杜明,却是眉头紧锁。
“家主!”快步走入堂中的中年人唤作陆鹏,其父是当年杜预率军南征的时候收养的孩子,据说还是吴郡陆氏的旁支,长大之后成为杜氏家臣,父子二人后来都随着杜耽前来凉州,其父辅佐杜耽良多,八年前去世之后,其子继承父业,成为杜氏的重要一员。
看到杜明的神情,他有些奇怪:“不是说二少主来信了么,家主为何愁眉不展?”
“你且看看吧。”杜明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