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火光明暗中,人们都看到了主将的刀尖所指的位置,正是那几个刚刚被砍死的逃窜士卒。
渐渐地,沉默的人群开始转向。
因为他们除了火光之外,还没有感受到其余来自于身后的死亡威胁,但是眼前的刀刃,却是实打实带给了他们压迫。
“进!”鲜卑将领沉声说道他双手握刀,越过这些鲜卑士卒,走在前面。
火舌就在他的身侧跳动,但他不管不顾,一直到有一个还在燃烧的帐篷横在路中间,他才一脚踹开。
然而紧接着又有几个浑身是火的人挣扎着向这边跑过来,挥舞着双臂显然是睡得沉的,等想要逃出来的时候火已经烧上了身。
但鲜卑将领果断的挥刀,将那几个人劈砍在地。
燃烧的火焰中,还时不时传来“呜呜”的哭喊声和凄厉的惨叫声。
鲜卑将领回头看了一眼,诸多士卒,一个又一个跟上他,噤若寒蝉。
而在距离他们不到百丈的位置,王超和张摧正手忙脚乱的高声吆喝着:
“敌袭,敌袭在后,快撤退!”
不只是在营寨中有守夜的士卒,营垒上一样有巡查的人,这也是营寨中守夜的那几个哨卒甚至都能直接睡过去的原因。
为了让王师能够顺利摸上来,王超他们两个必须得把营垒上的人也都骗走。
营垒上的守军一看来的是自家人,再看营寨中熊熊火起,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呼喊声和杀声他们不知道那是自家督战队动手的声音一时间不疑有他,纷纷乱乱的跳下营垒。
而张摧壮着胆子引他们往前走,王超则三步并作两步爬上营垒。
从营垒向前方望去,幽深的河谷依旧沉寂深邃的黑夜似乎能吞噬一切的光亮唯有汹涌的水声充斥着耳畔。
这让王超心里咯噔一声。
没来?
按理说入夜时分,就应该有军队在此等候了才是,看到火起更应该一拥而上。
“杀西夷!”身后骤然响起整齐划一的吼声。
王超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住。
他缓缓扭过头,看到黑压压的人群正在向这边涌来。
面朝火光和人影,背对浓郁的夜色。
站在营垒上的他,孤身一人。
“还愣着作甚,挽弓!”张摧的声音如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重又转回,手中也拿着一把弩。
王超抄起来丢在墙上的长弓,张弓搭箭。
王师已至,只需要他们能够争取到一点时间。
一丝一毫,都至关重要。
这扼守河谷的营垒上,并没有西出的门户。
但他们两个人站在这里,就是门户。
身为门户,引王师天降!
利箭破空,直扎入当先一名鲜卑士卒的胸口,那人冲锋的动作被卷挟着强大势头和凛冽劲风的箭矢一滞缓缓跪倒。
但更多的人依旧向前奔跑。
一箭又一箭。
越来越多的人中箭倒下。
但是他们冲锋的步伐在最初的稍稍停滞之后,现在反而加快。
因为他们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站在营垒上的,根本不是什么千军万马,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一样的西夷,而是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扰了清梦、乱了人心,放了一把火让鲜卑士卒损失不知几何。
这简直就是在把他们的脸扯下来、丢在地上胡乱的踩。
奔跑中的鲜卑人也后知后觉的放箭。
箭矢呼啸着在王超和张摧身侧掠过。
张摧站在营垒下,扯了扯同伴,示意他别杵在上面当活靶子。
然而王超却并未所动。
张摧愣了愣,他抬头。
同伴扭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什么,看向那浓郁的夜色。
张摧意识到了什么,不管不顾的直接爬上营垒。
在黑夜中,一点,又一点,星星点点的光亮,照亮了黑夜,照亮了湍急、奔流的水。
而那火光闪动,向着营垒的方向移动,更多的火光汇聚,连点成线,又由一条条线汇聚成耀眼的、吞噬所有夜色的光河。
光河流淌,更快过奔流的滏水。
那是星星光火,更是无数的士卒正沿着崎岖的山路、不惜一切代价的狂奔。
杀声更近,有鲜卑人的怒吼,有山谷中王师将士的呐喊。
一支箭射中了王超的腿,他一声不吭的顺着营垒滑下,扯过来一面盾牌,挡住半边身子。
张摧也飞身跃下,他双手握刀,看着已经越来越近的鲜卑人,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喝:
“王师在此,胡贼受戮!”
还不明所以的鲜卑士卒们,直接冲上来。
然而几道身影已经爬上了营垒,他们提着横刀,只是扫了一眼营垒后的情形,便“嗷嗷”大叫着跳下来,直接撞入十倍、百倍于己的敌军之中。
更多的士卒在他们的身后爬上来,投入战斗。
而原本以为只有两个西夷女干细的鲜卑士卒们,登时傻了眼。
原来西夷真的来了!
提斧把一名鲜卑人砍为两段,朱序大笑道:
“没了营垒,尔等也能挡我?!
抗拒天兵,下场如此!”
“抗拒天兵,下场如此!”无数的王师将士跟着振臂高呼。
本来就是被督战队押着,再加上主将身先士卒,才鼓起勇气冲上来的鲜卑士卒,顿时变成了漏气的皮球,一个个飞也似地扭头向后跑。
这条路,他们刚刚已经跑过一次,现在更是轻车熟路。
当然还有一些被来回折腾几次,已经没了力气的,索性摆烂似的又丢了兵刃,跪倒在路边。
他们又何必为鲜卑人拼命呢?
论族群,西夷是和他们一样的汉人,而鲜卑,可非我族类。
不,不是西夷,是王师,是来解救他们的王师!
“恭迎王师!”有人的声音,在黑夜里,孤零零的响起。
“恭迎王师!”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喊。
似乎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大晋朝的顺民,也从来没有手握刀兵,嚷嚷着要“杀西夷”。
朱序根本没有管那些跪伏在路边的人,他依旧向前奔跑,提着刀,目光盯着火光之中绰约的一排身影。
有人选择扭头逃窜,有人选择跪迎王师,自然也有人选择死战不退。
鲜卑部众簇拥在自家主将身边,一点点向前进攻。
他们的步伐稳健,目光之中弥漫着杀意。
丢了滏口,也是死罪,所以他们选择死得其所。
“杀!”朱序单枪匹马,却浑不在意。
“杀!”面对如潮水一样翻越营垒的王师士卒,那鲜卑将领也依旧面色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