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果余是慕容评,余亦然不会愿意在河北继续被慕容垂所驱策。”梁殊笑眯眯的说道,“一旦出了关,是天气苦寒了些,但也是天高任鸟飞。
当然,鲜卑入关定都邺城未久且定都之后,先是向本地汉人世家妥协,给予了不少好处,后来又是十万大军南下、千里转战而一无所获,演变成今日的局面。
所以除了一开始的意气风发之外,之后鲜卑人其实一直没有在中原捞到多少好处甚至还有些窝囊。
既然如此,鲜卑人之中,已经有很多人心生去意在情理之中。”
简而言之,这么一个伤心地,又是初来乍到没多久,鲜卑人本就很难有什么归属感。
所以眼见事不可为,慕容评自然会倾向于退往关外、称王称霸。
众人皆是露出笑容,有慕容评这么一个变数的存在,王师这边似乎更多几成对局势的把控。
张玄之接着说道:
“而且都督且看,慕容垂并没有被擒,而是收拾残兵败将,屯驻在邺城以东的阳平郡今馆陶,凭借此郡和清河郡、建兴郡形成掎角之势,收拢冀州以东、青州以北的残兵败将,沿大清水布设营寨。
所以虽然现在麾下兵马可能捉襟见肘,但属下窃认为慕容垂仍然是不可被忽略的一股势力。”
“是啊。”杜英的手落在舆图上,轻声说道,“慕容垂对于邺城周边的掌控不小所以在这三个郡说不定还能拉起来一支兵马,只是不知多少。
三郡之地,原本是在河北世家掌控之下,清河崔氏也是河北豪门了不过之前在邺城被慕容垂狠狠打压过,现在退到了清河郡,却没想到慕容垂也如影随形的到来,当真是劫数应在身上,跑都跑不过啊。”
张玄之轻声说道:
“河北世家在清河等地根深蒂固,慕容垂想要在此地和河北世家争夺,不见得那么容易,最好是双方能两败俱伤。”
杜英微微颔首,不管是慕容垂和河北世家谁能够胜出,对关中来说都没有坏处。
天下世家强悍者,江左南渡的是一批,河北留守本地的是一批,所以能够把河北世家铲除,那对杜英来说,更方便之后在河北推行关中新政。
“河北,恐怕一时半会消停不了啊。”当局势标注在舆图上,看得更清楚,张玄之喃喃说道脸上的笑容也消退了几分听到王师进入邺城,第一反应自然是河北已定,而现在才意识到,这才刚刚开始。
“乌合之众再多,也不足为虑。”杜英摆了摆手,“既然送来的这一份公文只是汇报了一下河北的战况,那说明一切应当还在景略和王文度等人的计划之中,不足为虑。”
张玄之犹豫了一下,问道:
“所以都督认为,现在不需要再增大对河北的增援?”
“不需要。”杜英笑道,师兄如果需要哭穷的话,早就哭了,师兄一向是走一步看三步,所以需要增援,不会现在再说。
但杜英又补充一句:
“其实也是需要的,关中现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要掏出来更多的钱粮也不现实,但是在宣传上,倒是可以支持一下,让报纸都大肆宣扬我军攻克邺城之事。”
顿了顿,杜英笑道:
“这种大捷之好事,岂不是要尽快告诉朝廷?说不定朝廷还能把余这个郡公向上挪一挪呢。”
杜英的语气说的轻松,让大堂上有些低落、有些犹疑的气氛也跟着放松了些。
众人纷纷应诺,并且你一言我一语出言献策。
只要不是真的往外掏钱粮,那么在舆论宣传上能做的,还是很多的。
甚至还能够反过来用于安定梁州的人心,毕竟梁州刚刚变天,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关中适时地展现出来其强大,自然也能够让梁州百姓安心的成为关中汉中郡的子民。
同时,杜英的这番态度,也意味着目前继续南下经略巴蜀的计策不变,因而参谋司和通事馆这两边也跟着忙碌起来。
杜英看着一下子热闹的议事堂,喃喃自语:
“双管齐下,师兄,你那儿可不能掉链子”
雨后的滏水,水流湍急浑浊,滚滚东去。
王猛看到了滏水,有一种劫后重生的错觉。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比慕容德的骑兵跑得更快,而慕容德麾下的这些如狼似虎的鲜卑精锐也的确不负强军之名,一路上不断包抄迂回、侧翼邀击,几度强攻、切割和撕咬之后,让王猛麾下损失不少。
再加上雨后道路泥泞、车辆难行,所以王猛被迫焚烧了携带的不少器械和粮草,全军轻装南下,可这轻装,自然也就意味着步卒失去了诸如巨盾、车弩等对付骑兵更加有效地武器,所以每一次慕容德的骑兵来袭,对于王猛麾下来说都是一场劫难。
不过好在王猛本人一直带着亲卫在军中和将士们一起行走,一旦敌军上来,则组织抢占高地、布设堑壕,以劲弩压住阵脚,他的将旗则一直坚定地飘扬在军阵正中间。
戴逯则更是凶悍,带着为数不多的骑兵殿后,甚至有时好还能在鲜卑人不敌撤退的时候,扑上去反咬一口,让鲜卑人不胜其扰。
显然,慕容德麾下的骑兵,一开始的进攻颇为凌厉,但后来就渐渐陷入颓势,一击不中则迅速收兵。
“慕容德之前定然也是在等机会,等一个能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机会。”站在滏水岸边的一处山坡上,王猛浑身泥泞、叉着腰,手里提着马鞭,对旁边的戴逯说道。
历经苦战,戴逯站在这里,腿都有点儿发抖,不过还是强咬着牙撑着:
“奈何,他还是没有料到我军攻破邺城会如此之快,因此他则黄雀啊,眼睁睁看着螳螂捕蝉、大快朵颐,悔之晚矣!
这一路从范阳到邯郸,用了有两日功夫没有?便是一人双马轮换行进,也经不起这样的长途奔袭摧折,所以这一路上他们才会发现进攻无用便匆匆撤退吧。”
一边说着,戴逯一边发笑,带着些小得意。
面对黄雀的凶狠报复,他们终究是活了下来。
而且这只黄雀虽然凶狠,却也已精疲力竭。
扭过头,戴逯看着奔流的滏水,也看着在滏水南岸已经树立起的营寨。
那黄雀,可要一头撞上这捕雀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