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凡发现穿越了。

自己正在蜀省蜀都市报业集团大楼招聘现场，等着面试开始。

这个星球的名称叫地星，在几千年文明发展过程中，文化没有做到和地球同步，文化基因传承发生了一些偏差。

比如在文学方面，唐诗和宋词，作为汉文学史上两颗最璀璨的明珠，在发展中脱落了，没有传承到现代社会。

没有了唐诗宋词的传统文化，该是多么黯淡乏味，直接导致了现代人类在文学艺术上底蕴的不足。

再比如在流行音乐方面，也没有和地球同步，这儿停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水平，《同桌的你》《中华民谣》这类歌，是地星最火热的歌曲。

还有，《论语》《诗经》等古代经典著作，被大量误读，导致人们在传统文化上的思维混乱，也影响了现代人类的思想。

许凡挠挠后脑，感慨万千，要拯救文明，重造这个星球的文艺圈。

自己来到地星，老天没有赋予我强大的权力，也不是什么文化名人，跟在地球上一样，只是一个刚毕业正在找工作的苦逼文科生。

意味着，我将从小人物开始，一步步营造轰动，为地星的文化带来活力，拯救它失落的文明。

小会议室。

5位考官刚刚结束了对一名应聘者的面试，纷纷仰靠在椅背伸着懒腰。

“累死我了。”坐在中间的主考官，是位谢顶的中年人。

另一个考官摇着头：“现在的大学生，能力跟我们那时不可同日而语啊。思考能力不强，逻辑上不足的比比皆是，有些地方回答得很幼稚，社会阅历严重不足。”

这声感慨，产生了共鸣：“一下午了，称得上完全满意的一个都没有，不少还都是211、985的。如今的大学生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不过211、985，比那些普通一本还是强一些。上一个那个普本毕业的，简直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他自己也不知在说什么。”

“呵呵，普本么，能学到多少东西？就你说的那个考生，面试题一给他就愣了。我当时就盯着他眼睛看，眼神涣散，说明这题他压根就没接触到过。”

谢顶的主考官两手交叉在脑后：“普本么，混个文凭而已，你能指望他学到什么东西？下一个是谁？”

一位考官打开简历：“许凡，咨阳大学毕业的，中文专业。”

几个考官都笑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刚说普本没用呢，这就来个普本。咨阳大学，勉强列入一本行列。中文专业，也不是他们特色学科啊。”

谢顶主考官凑上前，瞅了一眼考生信息：“笔试成绩排名也靠后。”

一位考官提醒：“后面还有十多个考生呢。”

另一位考官：“211、985我们稍微用点心，像这种普本，专业又没特色，笔试成绩靠后的，走走过场就算了。否则晚饭也赶不上。老陈，你看呢？”

谢顶主考官摸摸不毛之地：“所见略同。”

“下一个！许凡。”

站在门外的许凡打起精神，深呼吸一口。

有些小紧张。

进入，行礼，坐下，张开嘴巴，正想自我介绍。

谢顶主考官制止了他：“介绍环节就省了，你的情况，我们从简历中都已了解。”

许凡嗯了声，隐隐感到世界并不那么美好。

再怎么着，自我介绍都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环节，万一你们叫错号、弄错人了呢？

这时，他一眼瞟过，发现更不美好的情况发生了。

五个主考官面前的简历，不是他的，照片是一个女生。

他的那份，放在旁边，也就是已经面试过的那一堆中。

许凡记得，排在他后面的就是一位女生，是211大学新闻专业毕业的。

什么情况？

还没面试呢，就把我的资料搁过了？

谢顶主考官很随意地拿起一张纸，语音透着浓浓的敷衍感：“这位考生，时间上请你抓紧一下。第一道面试题为：孔子曰：三十而立。请结合这句名言中关于成家、立业的辩证思想，谈谈你如何处理好这两方面的关系。”

“你有一分钟思考时间，然后用三分钟时间陈述。开始吧，尽量抓紧。”

思考时间，包括思考和写要。

许凡刚刚思考了十秒钟的样子，正想拿起纸笔写要时，旁边一位考官开了口：

“现在，请考生回答问题。”

卧槽。

抬起头时，许凡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都还没写提要呢，就叫我回答？才十秒钟就叫我回答？

这不欺负人吗？

这一刻，许凡明白了。看不起咱普本毕业的！想尽快面试后面211的呢。

他咬了咬牙关。目前是要先进编制，有口饭吃，才有能力谈拯救文明。

不能惹考官不高兴而压分。

“好的老师。”他平整一下呼吸，用两三秒钟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

刚才谢顶主考官读的题面，是错误的。孔圣人没有曰过“三十而立”的“立”，是“成家立业”的意思。

这是来到地星，许凡所领教到的第一件文明传承脱落的典型例子，更让他深感肩上担子之重。

但是，如果直说，那就太尴尬了。

考官不要面子啊。

他避开了“三十而立”这句名言，想单独谈论一个新闻工作者如何处理成家、立业两者的关系。

他开了口，却发现更更不美好的情况出现了，几个评委像是根本没有许凡这个人存在一样，低头在一张表格上写了几笔，然后整理着桌上散乱的资料。

坐在中间的谢顶主考官，更是拿起那个女生的简历，翻翻获奖情况，看看老师评语。

许凡说到一小半时，有个考官将写好的表格翻转扣到桌面。

许凡看到，是他的评分表。

依稀是20分。

泥妹，面试每道题100分，总分再除以3。第一道题我才说一小半，你打好分了？居然高达20分？

“抓紧时间。”主考官打断他催促道。

许凡脸都黑了，也算南征北战面试无数了，没见过考官这么催时间的。

四分钟的答题时间，思考个十秒钟让答题，回答还没30秒，又开始催命。

招聘呢，认真点行不行？

许凡还不想放弃。立即压缩思路，去除枝枝叶叶，直接爆大招，讲主题。

也就一分钟时间吧，答题完毕。

有些后怕地回顾一下，答得干练而全面，得不到满分，优秀分肯定是有的。

谢顶主考官在表格上划拉着。

从他手势上看，是写了个“3”，又加了个“0”。

30分？离及格还有一半距离？

明明答得行云流水，自我感觉良好。你们五个考官三个在我一开口时就给出了分数，一个答到一小半给了20分，主考官随后给了30分？

主考官将表格扣到桌面，抬起眼来：“按惯例需要给你一个点评，我说话直，你别介意。”

地球世界的招聘没有点评这个环节，这是两个世界发展的差异之处。

说话直，那好啊，相处不累。

谢顶考官望望其他四个考官：“我说现在的大学生，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混日子是不是？连道最简单的考题都回答不全！审题不全面，说明思维方式有问题。”

许凡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泥玛，这叫说话直？

明明叫喷好不好！

搁我们地球上，这叫没教养！

四分钟答题时间，你让老子压缩到一分钟，现在好了，答不全也来了，审题不全面也来了，连思维方式都有问题了？

特么的你下来给老子试试！

谢顶考官转回头盯着他：“我先给你分：不及格！为什么不及格？因为你没有答全。题目让你回答两方面，一是孔子关于成家和立业的辩证思想，二是你结合自身的看法。”

“你呢？只回答了第二方面，对‘三十而立”的核心思想避而不谈。”

“虽然这是一句流传极广的名言，但我有理由认为，你没有掌握它蕴含的关于成家、立业的道理。因而，就算第二点给你满分，但由于第一点得零分，你的综合分数还是不及格。何况，我不认为你第二点答得好。”

这时，其他4个考官频频点头：

“陈主任讲得极是，我怀疑这考生都不懂三十立的‘立’是什么意思，所以答不出。”

“普通一本学生，和名校学生差太远了。先前面试的几个211、985毕业生，答得虽然不完美，但流畅多了。”

“面试总共三道题，第一道不及格，后面两道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谢顶考官点点头：“这位考生，第一道题不及格，后面两道得高分也是徒劳的。”

许凡震惊着，这就凉凉了？

凉凉就凉凉，特么的还整出这么多打击人的废话干什么？你们都喷子啊？

地星人的文明，和地球文明相差这么多吗？连考生基本的尊严、人格都可以肆意践踏？

你们知不知道，这题的题面是错的？！

这时候再客气，那就不叫礼貌，而是畏缩了。

他一怒站了起来：“老师，也不知我哪儿让你们看不入眼了。但是我必须要说几句。第一，这么紧的时间，我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所以挑最简要的说了，但我自认为说得很好。”

“第二，这道题的题面，是错误的。我避开它的错误，是为了避免发生尴尬。就冲这机灵劲儿，你们也不能这么给分。”

谢顶考官投过来一道犀利的眼神：“呵呵，题面居然是错误的？”

许凡真诚地点点头：“是的老师，错的。您可以换道题，我重新答一遍。”

谢顶教官不屑的眼神，口气揶揄：“你是想证明自己能力很强吗？抱歉，演过头了。这种把戏，在我这儿行不通，到其他地方去吓唬人吧。”

纳泥？

许凡瞪大了眼，我好心指出你们的错误，你竟然把我当骗子？

不打算要脸，那我就不给了！

许凡抬起头：“老师，难道你们真不知道，把‘三十而立’的立，理解为成家立业的‘立’，是错误的吗？你们立论错误，导致后面的结论全都是错的。”

“我之所以对名言避而不谈，就是不想让你们太尴尬。但实际上，我在第二点的回答中，已经包含了对名言错误认知的纠正，你们愣没有听出？”

此言一出，5个考官俱是脸色骤变。

谢顶考官气得脑后的一圈毛都在颤抖：“我读了那么多年书，还轮不上你来教！”

许凡笑笑。

拿资格来压人了？我不过是蜀省普通一本咨阳大学的毕业生，不用你压，我拎得很清。

但是学问这东西，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是说你名气大的，书读得多的，错了也对；我没名气的，对了也错。

这句话在社会上以讹传讹，纠错机制又没有发挥作用，以致于它的本意，已经被人遗忘了。

另4个考官都快气傻了：“新鲜，今天你考我们还是我们考你？我怎么没发觉题面是错的？”

陈一新强压怒气：“想以挑战权威的新奇博出圈的考生，我见得多了。抱歉，这招被用滥了。”

他抬头喊道：“下一个！”

这种自以为是，不屑一顾的神态，让许凡很不爽，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在博出圈了？

考不进就考不进，没你这个编制，哥难道还没地方吃饭了？

但话不能不讲清楚。

“各位老师，无意冒犯，但这题面，确实是错误的。”

“孔子‘三十而立’的‘立’，解释为成家立业，是文化传承中的以讹传讹。古代男子，二十都已婚配，十年后的30岁，再来谈成家立业，老师说，解释得通吗？”

“那么这个‘立’，究竟作何解释呢？在《论语·泰伯》中，孔子曰过：‘立于礼。’在《论语·尧曰》中，孔子又曰过：‘不知礼，无以立也。’”

“所以，这个‘立’的正确意思，是‘立礼’，也就是说，这是一种自我的觉醒，是人格的独立，是自我把握自我相信的起始……”

“够了！”谢顶考官脸都变了，这都什么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