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百四十七章猎虎(二)(1 / 1)拙眼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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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乌云渐渐逼近,一切都销声匿迹了,只有寒冷的风还在肆虐。

“朕最近总觉得心烦意乱,好像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夜间巡营的皇帝宇文邕忽然回头对宇文神举说道,他二人身边并没有护卫跟随,因此也并没有出去太远,只是到了营门前百步远的山坡上,宇文神举也未曾披甲,这君臣二人仿佛出来逛的富贵闲人一般。

宇文神举先是一怔,而后回忆起皇帝这几日来确实忧心忡忡,总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却说不出根由来,于是笑道:

“大战在即,陛下该清心静气窦将军、于将军、侯莫将军等人正势如破竹,臣以为不消两日,潼关之围就可以解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你不知道,朕的感觉一向很准如果有一件事来来回回在朕心里面盘着,那十有八九该会发生,”宇文邕斥驳道,随即神色又迷茫起来,“忽略了什么呢?”

王轨在酒泉,正在往回赶,宇文宪、韦孝宽还在汾州边缘和斛律光打生打死,窦炽、阎庆组织军队北上征讨高延宗,连高长恭都被辛威和宇文述一起拦截了下来宇文邕只需要抓紧时间专攻齐军中路,要能赢了高纬,周国的局势就全盘皆活了

但他总觉得心理空落落的,就像一块大石头在半空上缀着,迟迟不落下来,他到底忽略了什么呢?

宇文邕没有想明白,他站在山包上,向远处眺望,巍峨的山岭青翠可见,黄河在平原上冲刷而过,发起阵阵涛声,在夜间隆隆而鸣,阵势不亚于万马千军宇文邕胸臆之中忽然升起一股豪气,扬手指着前方,说道:“神举你知道吗,抛开国仇家恨不论,朕还是十分赞赏高纬其人的。”

“他跟他的叔伯父祖都不一样有时候朕想一想他,就好像照镜子一样大概帝王们即便行为不一样,但骨子里都是差不多的?”

宇文邕喟然一叹,不知在感伤些什么,话一蹦出来却叫宇文神举险些噎个半死:

“有时候朕很羡慕高湛,凭什么他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朕要是有这样一个儿子,该有多好?”

这明目张胆开始占敌国皇帝的便宜了,不过宇文泰和高欢算是同一辈,宇文邕确实比高纬大上一辈,高纬才多大?太子宇文赟才不过比高纬小上一两岁而已

宇文邕说这话,一是对齐主表示忌惮和赞赏,二是蔑视:再怎么样,你高纬在我宇文邕这里,也不过是小儿辈!

本身就是一种精神胜利法。宇文神举哭笑不得,随即道:“太子还年少,心野难免,老话说少时不顽劣,大时无出息,陛下怎么就知道他日后不会成为一个明君呢?”

宇文邕嘴角牵起一抹苦笑,自嘲说道:“是少时顽劣,长大愈发荒唐才对吧?他是朕的儿子,朕看着他长大,朕岂会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考生前说诸子之中,唯有朕能够继承他的志向,如今思量,朕真是愧对皇考了”

宇文邕看着远方,笑容渐渐平息下来,平静的面容之下,藏着的是无穷的杀意,“朕本来联系好了南朝,等朕积蓄好了国力,便俟机东征的可惜啊,天,总是不遂人愿”

他的下颚绷紧了,冷冷地凝视着对面:

“如果有朝一日,朕能灭了齐国,一定叫高氏子孙,男的世世为奴,女的代代为娼!”

几十年的国恨家仇积攒下来的怨愤之气,莫过于此。

宇文邕转身准备回营,宇文神举随同其后,冷风吹动哀草,灌木渐渐蒙上一层白霜,在月光下亮得刺眼,刚走没几步,远处有沉闷的鼓声传来,虽然传到这里已经不很清晰,但耳膜还是轻易将这个声音筛选了出来。

宇文邕心中一震,回头看去,只见那边的山脊上,山雾笼罩之间,一座座烽燧如同推骨牌一般亮了起来火光直冲云天!

潼洛川,谷口,齐军大营罕见地在夜间洞开,些许步骑从中倾泻而出,虽然不过数百人,但当整齐的战马铁蹄踏在地上,仍是使大地为之震动,如紧密急促的战鼓一般浑身裹甲的骑兵如同山洪倾泻,滚滚朝西边而去,身材敦实、满脸刀疤的副将滞留在最后,朝着主将问道:

“将军,这趟夜间奔袭,所欲为何?”

主将冷冷地瞥过来,嗓音低沉:“不该问的别问。”

刀疤脸副将咧咧嘴,果然不敢再问。

他扬手又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子,飞速疾驰的骏马踩着月光洒下的碎银,跑得愈发迅猛,转眼消失在视野里这片山川间,坐落着许多周军营地,窦毅正对着行军图纸,捻须微笑:

“此处往二十里有齐军大营,地处谷口,连接禁沟与潼洛川,正对连城。不适合我军作战,而此地谷道狭窄好进难出,以我所见,我军不妨以此处为战场,驱敌于沟内,然后守住沟口两端,且不说斩杀敌首若探囊取物,即便围而不打,不出数日,敌粮草断绝,不战自溃,则我军胜券在握矣。”

众人皆称善,唯有于仲文眉头紧锁,声道:“齐人经营过此地,深知其险,岂肯轻易进入?依我之见,我军应先等待魏玄前来,合兵一处,与大军呼应,再从中寻找战机。”

“齐人的烽燧已经点起来了,他们已经知道魏玄破围而走,再不动手,恐怕坐失良机。”窦毅说道,于仲文闷不做声,最终还是赞同了窦毅的说法,他们当即做出抉择,大军东出,杀往敌营潼洛川与禁沟包夹着十二连城,北接风翼原,川口与禁沟交汇的地方,就是齐军把守的重地。

窦毅等人与魏玄约定好,要在此处开始全面的反击。由于是夜间行军,大家都有些不适应,夜盲的人不少,好不容易都安排好,开始行军,骑兵“嘚嘚嘚”地从步兵身旁驰过,队形并不是很稳,时常蹭到步兵身上,惹起一阵骂声:“他奶奶的,惹恼了老子,砍你的马腿!”

骑兵的鞭子便劈头盖脸地落在了步兵身上,两边刚要打起来,窦毅烦不胜烦,大声呵斥道:“大敌当前,为何起哄,是要本将斩了你等的首级么?”

这才稍微安分一些。

于仲文打马追上他,轻声说:“我心理有些不安,这里地势险要,外宽内窄,行走不便,深入其间,回旋很难。夜间不能奔袭交战。”

窦毅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军令如山,反反复复,岂不是儿戏?”

况且队伍已经向前推进了五里地了不过此时乌云正遮住月光,山间又起了大雾,缠绕在褐色的山石周围,以致一两丈之外的景物看上去都模模糊糊的。

窦毅有心想退,又想到大雾天气正是攻击的最好时机,于是依旧下令道:

“军队呈长蛇状推进!”

几千人又往前走了两里路,夜雾中隐约传来马嘶声,窦毅一惊,勒住了战马,后续的周军纷纷停下来,警惕注视前方,一股寒意自尾椎悄悄升上来,令人不寒而栗朦胧山雾中,恍然有一堵墙在前行,先是马头和马槊,接着,来人的整个轮廓都渐渐显露了出来

这些天一直窝在营地里避而不战的齐国鲜卑铁骑,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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