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杨坚会读心术,晓得宇文邕此时所思所想,一定大呼冤枉。
一来,杨坚没有动机:做为关陇集团、大勋贵家族之中的一员,他的实际利益已实际跟周国捆绑在一起了,宇文邕在潼关拼命,他在背后拆台?
以杨坚的智商当然干不出这事,北周完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二来,杨坚目前的本钱也不够他去折腾这些。
他的本钱都是他那“貌似”没有啥政治头脑的老爹杨忠留给他的,说厚其实也厚不了太多,靠着这点家底要造反,是嫌脑袋太铁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扯旗成功,底下人也都愿意跟着杨坚混,宇文邕成功被他篡了,有什么用呢?他打得过齐主高纬不成?宇文邕被他篡了,那他的大义名分在那里呢?
因此,不管杨坚以后是不是会篡位,起码他现在是忠心的哪怕是被迫的那也是忠心。宇文邕怀疑他造反,实实在在是冤枉他了。
先前宇文邕三番五次征调,他三番五次推诿,也不是因为早怀有异志,而是因为他这边的情况也实在是不容乐观宇文邕嘴上说得漂亮,打下蒲坂啥都好说,可关键在于,在华阴坐镇的不是臭鱼烂虾、无名鼠辈,而是出了名老奸巨猾的段韶。
杨坚人数虽然多,奈何不是人家对手。至于宇文邕给他配备的搭档赵仲卿,说他能打,他也确实能打,有成长为顶级将帅的潜质,但对上段韶,还是只能说太年轻,遭受过的毒打还不够多,段韶就是来帮他认清社会险恶的,十余日,好几次血战,愣是没有占到啥便宜。
先是让段韶虚晃一枪给骗去华州,到了反应过来是骗局,已经晚了,大军辎重被段德操绕后烧了大半周军二十多万,辎重粮草多囤积在洛水以南的官仓,这一把火烧得非同小可。杨坚与赵仲卿二人吓得亡魂大冒,急忙回军要渡蒲坂。
一来,蒲坂是破敌关键所在,拿下蒲坂,多少可以将局面再挽回来一些。二来,这二人一时不查,致使辎重被烧,不得将功赎罪?
但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还是段韶。守在华阴,让杨坚、赵仲卿二人动弹不得。说打吧,段韶坚决不肯野战说暂且放过华阴,绕道取蒲坂吧,又不敢。
貌似不打也得打,没有别的选择。杨坚、赵仲卿几人合计一下,决定大军就在华阴城下跟段韶耗着,另派一支偏师绕路去抢蒲坂,这样做保险一点。
但绕路却属实是太远了,他们还是倾向于正面强攻,拿下华阴,直接渡河,夺取蒲津渡和蒲坂不是轻轻松松?大军屯驻在合德,日夜不休往华阴猛攻一开始还是卓有成效的,堪称立竿见影,段韶要做老乌龟,那蒲坂你救不救?独孤永业你救不救?
段韶还真得下得了这份狠心,还真就不管独孤永业死活,任凭多少急报发过去,他也只是按兵不动另一方面,他们遣出的那支偏军被段韶派人给截杀了,行踪暴露,那自然战机不存,退走是必然的事情而正当赵仲卿报复性的要剿灭独孤永业的时候,段韶又抽冷子来了一刀。
大军围杀华州,段韶遣军西出兴德津,当时杨坚二人厮杀正酣,齐将段德操、刘方分道杀来,赵仲卿反应也很快,立即下令军中结阵固守,只许放箭,暂不出战,随后亲自披挂阻击来敌,却发现齐人不过数百,一怒之下追击出去,都被齐人弓箭射退总之,灰头土脸的回营。
段韶这个举动,分明没有将赵仲卿放在眼里,与其说是诱敌,不如说是在调戏赵仲卿年轻气盛,又向来心高气傲,那里受得了这个?于是赵仲卿彻底跟段韶卯上了。
然后段韶结结实实地教育了他你大爷终归还是你大爷。
段韶能军,由于早年接受过很多名将毒打、喂招,稳如老狗不说,军事嗅觉同样极其敏锐,十分清楚赵仲卿虽然年轻但不可小觑。
再说,在两军实力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相差也是悬殊的,贸然出战,恐怕一世英名不保,于是敛兵依险,坚壁清野,无论赵仲卿二人如何挑衅,只是不出。赵仲卿稍有绕路的意思,齐军又跟在屁股后面穷追猛打赵仲卿无奈之下,遣将分头埋伏,自往齐营搦战,齐军依然不出。
总之,任凭周军如何挑衅、如何辱骂,齐军大营自稳如老狗,权当夸奖听了。几日下来,赵仲卿猛然惊醒,入账语杨坚道:
“段孝先可恨!齐人远道来攻,请战不得,知陛下利在不战,必变计困我,于是先孤师悬与华阴,又烧我辎重,偏偏我等又奈何他不得!”
杨坚也喟然长叹:“他悬师于此,若能与其一战自然最好,如能胜仗,彼自退走,蒲坂可得他若不战,我等日日城下喋血,也难见成效,进退两难!”
“眼下,真正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了!”赵仲卿默然良久,“都怪我等大意,叫辎重被烧,陛下如今也是进退不得,唯有一战了此战若败,大周国祚难存!”
杨坚也正头疼,怅然不已。半晌,赵仲卿窥见杨坚脸色,复又问道:“此战,吾等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了只盼着大军能胜,不过,那罗延,此战不管是胜是败,我们要早做打算呀。”
杨坚望着这个发小,面上依然一副古井无波的淡然模样,认真问道:“做什么打算?”赵仲卿也认真地瞅瞅杨坚,说道:“那罗延你何必与我装傻,我们二人为防备段孝先,陛下数次征调抽不出手来,还被人烧了辎重这样的罪责,陛下腾出手来,岂会不与我们算账?”
杨坚依然面作不解之色,问道:“他找我们算什么帐?他给我们的任务是防备段韶、保障后方、进军蒲坂,虽然没有把段韶消灭,但至少他们威胁不了长安了,这就足以交差,至于是不是要调兵去潼关援助,这虽然要听陛下的,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陛下不会不理解吧?”
赵仲卿白他一眼,而后说道:“陛下是怎样的人物,其他人看不明白,以你的才智又岂会看不明白?”赵仲卿跟杨坚从小要好,深知杨坚胸怀峰壑。杨坚终究在赵仲卿眼神前败下阵来,叹息一声,正要将心中打算托盘而出之时,一声冷哼自帐外响起:
“好啊,朕也想知道,在你赵仲卿眼里,朕是个怎样的人物?”说罢,帐外之人便揭帘而入宇文邕衣衫破旧,满面风霜,颌下的长髯也被割去,几乎要认不出,但那眸子却依然犀利,俯视着他们二人的时候,如同巨龙俯视着蝼蚁。
杨坚二人瞬时下榻,跪倒在地上。尤其是赵仲卿,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在此时袭营!当下惊得手脚发抖,战战兢兢不能言语
宇文邕上前踏了一步,呼啦啦的甲士鱼贯而入,宇文纯等人看着杨坚的眼神都带着怜悯,宇文邕径直上了帅案,大模大样地坐下,将案上摆着的印信提了起来,眼睛危险地瞥向他们
“说呀,若朕要算账,你们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