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四周的竹帘垂下来,光线有点暗。
江平侯夫人走在前面,心里的喜悦逐渐扩大。
不一会儿,她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心头一喜,又往前几步。
当看到船舱里赤裸抱着的两具躯体时,她大叫一声,急速地往后退去。
这一退,却让出了前方的视野,也更方便后面的人看到船舱里的情景。
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众人一边尖叫怒骂,一边往船头退去,仿佛看见了什么肮脏的玩意儿。
之前挤得有多积极,这会儿就退得有多迫切。
江平侯夫人挤在人群里,回头看了眼仍旧昏迷不醒的两人,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亲眼确认,众人观赏,再无翻身的可能。
这结果,她很满意。
直到这群人全部奔出,金满堂留守岸边的人也发觉了不对劲儿,连忙去请管事过来。
昭阳郡主扫了眼那些人,嗑着瓜子评价,“你这二婶,倒是个心眼儿多的。”
顾晏笑得文静娴雅,目光在掠过江平侯夫人时,似有暗芒闪现。
昭阳郡主见状,不由得感慨道:“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也难怪江平侯夫人会欺负到你的头上。不过,你放心,今天既然我在这里,定会护你周全。”
她拍了拍小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起来。
顾晏颇是感动,“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种事,我还能应付得过来……”
“那也不能让你动手。”昭阳郡主执起她的手,看着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叹道,“这手多好看啊!怎么能让它去沾染这些腌臜恶臭的东西?再者,你本来就柔柔弱弱的,走几步路都要倒的样子,我怎么放心让你独自面对这群豺狼虎豹?”
顾晏:“……”
不,她不倒,也不弱,只是一直装弱惹的祸。
可到底是昭阳郡主的一番好意,她也没办法拒绝。
就是,感觉有点微妙。
正想着,底下突然安静了下来。
顾晏抬眸看去,却见文竹在金满堂等人的簇拥下快步走来。
围观的百姓潮水般让出一条道,文竹边走边观察着四周,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问,“怎么回事儿?”
报信的人说画舫上出了大事,他立即抛下手中的事情,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眼下看到这副阵仗,他突然十分不安。
一手下连忙上前,附在他耳边,低声禀报。
刚听完,他整张脸都黑了。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就不该让那两个人同时上船。
一个是不能惹的,另一个是不好惹的,如今出了这种事,他怎么跟主子交代?
可后悔归后悔,他却没失去往日的精明能干,边疏散着人群,边指使金满堂的丫鬟走上画舫,收拾残局。
不多时,画舫上就抬下两个人来,一男一女,都闭着眼睛昏睡着。
——赫然就是水仙儿、赵都尉。
在场的人,大多数都不认识赵都尉,却记得水仙儿。
此刻看她头发蓬乱,衣不蔽体,双手双脚都无力地垂着,再联系旁边睡得昏天暗地的中年男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时间,众人唏嘘不已。
或感慨,或同情,或鄙夷……
江平侯夫人却愣在了原地,怎么都没想到,画舫里的人不是顾晏。
那顾晏去了哪里?
她对身边的嬷嬷低声说了句,而后,便见那嬷嬷突然冲出来,抱住文竹的大腿,嚷嚷道:“先生,快救救我们二小姐啊!二小姐也一起上了这画舫,为何不见人了?”
文竹一个头两个大,“你家小姐,可是姓顾?”
嬷嬷点头,“对。”
“嬷嬷请放心,在下现在就去找人。”
文竹把她扶起来,事关女儿家的名声,他也不想说太多。
可江平侯夫人却大声叫起来,“文竹先生,我那二侄女,与这位姑娘一起上了画舫的。如今这姑娘出了这种事,她却怎么不见了?”
文竹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却道:“有可能是顾姑娘中途离开画舫了……”
江平侯夫人挥舞着帕子,懊恼地嚷嚷,“我那二丫头,从小就很乖顺,也不怎么出门的,怎么可能中途离开画舫了?”
“夫人,二小姐会不会也遭遇了不测……”
“我可怜的二丫头啊!我就不该带你出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跟你死去的父母交代啊?”
江平侯夫人和那嬷嬷一唱一和,直接认定“顾晏出事”。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江平侯夫人见状,心里颇是得意。
此次出门,江平侯让她想尽一切办法,毁掉顾晏的名声。
楚王已经战死,顾晏嫁过去,除了守寡,也没别的意义。
但若是顾晏从这桩婚事中抽身而出,那剩下的事情就任由他们拿捏了。
一张脸,一个人,换取一份对他们有用的利益,不可谓不划算。
更何况,事发之时,顾晏与江平侯府并无关系,众人只会认为她品性不端不够自爱,却不会去怀疑江平侯府的家风,甚至都不会影响到她宝贝女儿的名声。
到时候,丽妃再在宫里吹吹风,派人来金陵明察暗访,一查就会知道,金陵城有个水性杨花的绝色女子。
这婚事,不退不成。
若是宫里人再深究一些,查到顾晏姓名之所以不对外传,也是因为江平侯府顾及顾晏的脸面,为她遮了羞,说不定还能在陛下面前博取一个“仁善”的美名。
——毁顾晏的名声,退顾晏的婚事,来帮江平侯府换取利益、谋取美名。
不愧是她那个聪明侄子想出的好主意!
至于顾晏有没有出事,现在又在哪里,也就不是她需要关心的问题了。
昭阳郡主冷眼看着,瓜子都磕不下去了,“果然是最毒妇人心。不赔上江平侯府,就能不动声色地毁掉你的名声,这个江平侯夫人真是够毒的。”
“这应该不是她能想出的主意。”
江平侯夫人也就只能在后院玩弄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但放到明面上,还远远不够。
这么狠的手段,倒是让她想起一个人——
苏晋北!
那才是个高手!
她冷笑一声,拢了拢袖子,嗑完最后一颗瓜子,就道:“戏,要大家一起唱,才有意思。江平侯夫人辛辛苦苦搭建了这个戏台子,我可不能不到场。半夏,走,随我去会会这位唱作俱佳的江平侯夫人!”
半夏连忙走上前,扶着她,慢慢往最热闹的人群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