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半夏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却觉眼前黑影闪过,江平侯已经冲上去,二话不说就抬起脚,踹向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
“二叔,你就算恼羞成怒,也不能动用私刑啊!知府大人还在这里呢,还不快住手?”顾晏惊叫出声,提起裙摆,身形飞快地冲到了江平侯的身旁。
江平侯以为她要拿这“要犯”来威胁自己,当即拂开她的手,脚下踹得更狠了几分。
住手?
那是不可能的!
在发现自己院子里突然多了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儿了,甚至来不及去思考太多,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不管这个人是谁,往死里揍!
这个时候,他只想到,这个人是否会暴露他和王智做的手脚,根本就没想去确认对方的身份。
顾晏好几次被他推开,又锲而不舍地冲上去阻拦,而在无人看见的黑暗角落里,同样朝那“要犯”狠狠地踹出脚。
起初,半夏还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家小姐的反常举动,但当她留意到那双不安分的脚时,突然双眼发光
原来,小姐并非真的阻拦江平侯,而是暗搓搓地做坏事!
回想起之前几次两人的“同仇敌忾”,半夏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撒腿儿也冲上去,一边保护自家小姐,一边暗搓搓地踹那名“要犯”,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于是,王智等人站在外围,看着不停推搡规劝的三人,陷入了迷之沉默
“二叔,息怒啊!这人虽是要犯,但你也不能越过律法,直接动用私刑啊……”
这是苦口婆心规劝的“好侄女”顾晏。
她侧过身,绣花鞋对准“要犯”的裆部,狠狠踹了过去。
一声惨叫直上云霄。
“侯爷,杀人是犯法的,您可千万不能因为被知府大人揭穿而杀人灭口啊……”
这是忠心为主还不忘抹黑江平侯的半夏。
她正被江平侯推开,整个人毫不客气地压在了那名“要犯”的脑袋上。
江平侯揍得不够爽快,终于也发怒了,使出浑身力气推开顾晏二人,对准那名“要犯”的臀部,用尽力气踢了过去。
那“要犯”如球般滚了出去,软塌塌地趴在地上,宛如一坨烂泥。
顾晏和半夏对视了一眼,两只手在宽大袖子的遮挡下互击,脸上都露出胜利的微笑。
而此刻,江平侯才终于停下来,目露凶光地瞪起顾晏来。
顾晏早已收敛了笑容,摆出被他吓到的样子,后退一步,怯生生地问道:“二叔,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本来就纤瘦的身形,似乎被吓得瑟瑟发抖,仿佛风大些就会被吹走。
江平侯气得嘴唇哆嗦,指着顾晏,突然拍拍膝盖,变脸般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只听他无比懊恼道:“二丫头,你……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二叔平日哪里对不起你,居然让你想出这样卑劣的法子来陷害我……”…
众人对这事情的发展始料未及,尤其是王智,此刻更是傻了似的看向顾晏,不敢置信道:“顾二小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知府大人明鉴……我也不知道二叔为何会这么污蔑我啊……”顾晏语气里满是委屈,“难道二叔不该解释一下,为何在您的院子里搜出要犯吗?”
半夏扬声附和,“小姐说得对!知府大人,侯爷窝藏要犯,该当何罪?”
“侯爷,你这……这……”
王智木着一张脸,目光机械地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额头突然青筋直跳。
本来 ,他被江平侯胁迫前来,陪对方演这一场戏,已经是十分迫不得已。
但既然抛出“缉拿要犯”的名头,至少要做得逼真一些。
如今,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想要设局陷害顾二小姐的江平侯,怎么变成窝藏要犯的人了?
一片安静中,江平侯又痛心疾首道:“二丫头,我知道你在怨我,但这也不能成为你不择手段的理由啊!怪不得刚才特意阻拦知府大人闯入院子,原来是想要争取时间,把要犯转移到这里,借机污蔑我。二丫头,你这又何苦呢?”
临到此刻,他还能舍下脸面,不分青红皂白地往顾晏头上扣罪名。
姜嬷嬷气得立即反驳他,“江平侯,凡事都要讲究一个证据。您口口声声说,我们小姐陷害您,那么,请问证据在何处?”
“这……证据自然在……在……”
江平侯脸色一僵,脑袋突然卡壳了,一时也没想出应对的话。
他自然拿不出证据,但这不妨碍他颠倒黑白是非。
此刻,他来不及思考,为何本该出现在顾晏院中的人,竟被藏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但他知道,除了把脏水往顾晏身上泼,便再无他法。
姜嬷嬷饱经沧桑的脸上浮起一抹讽刺的笑,紧跟着出言嘲讽道:“既然拿不出证据,那就是污蔑!众目睽睽之下,江平侯居然如此大胆,敢污蔑未来的楚王妃,这是觉得我们楚王府没人了吗?”
到底是楚王府久经风浪的老嬷嬷,这一番话抛出来,就连江平侯都要好好掂量下应该怎么回答。
顾晏看向王智,问道:“知府大人,在二叔的院子里搜查出要犯,该如何处置?”
“这……这……”
王智抬起袖子擦额头上的汗,支支吾吾着,半天说不出一 句完整的话。
顾晏眸光一闪,状若无意道:“看来,这个问题把知府大人难倒了。也罢,既然知府大人不知如何判决,那不如去问问江大人吧!江大人执掌大理寺,熟读本朝律法,想必知道……”
“不可!”王智脸色一白,吓得连忙大声阻止,“顾二小姐,这等小事,就不要去麻烦江大人了吧?”
那尊大煞神,可不是好惹的啊!…
顾晏却一脸无害,“可眼下这情况,知府大人似乎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呀……”
“二丫头,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两家话?”江平侯恨恨咬牙,“你看,二叔像是那种窝藏要犯的人吗?”
一听顾晏提到江寒舟这个人,他已经做出了最果断的决定
放弃污蔑顾晏,就当做今晚白忙活一场。
能息事宁人最好。
他可没忘记,江寒舟那个大煞神,可是连丞相府的面子都不给的!
一旦事情闹大,他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顾晏却道:“二叔,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这要犯就在这里搜出来,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啊!”
“这是污蔑,是有人恶意陷害!”江平侯极力撇清自己的关系,转而看向王智,意味不明道,“知府大人,你怎么说?”
王智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威胁,身子一僵,连连点头,“本官觉得,侯爷说得对!”
江平侯满意地点头,又踹了那“要犯”一脚,叱道:“这等贼人定是受人指使,意图挑拨本侯与二丫头的关系,心肠歹毒其心可诛,理应送进大牢严刑拷打!”
顾晏抿了抿唇,突然道:“说起来,这名要犯被二叔这么毒打,该不会没气儿了吧?”
“如此恶贯满盈之人,就算死了,那也是死有余辜!” 江平侯冷冷道,“知府大人,既然要犯已经捉到,本侯就不打扰你继续办案了。”
“那本官这就……”
“二叔,知府大人,我有个请求……”
“二丫头有何请求,不妨说说看。”江平侯一脸戒备。
现在他看顾晏,就跟看什么危险人物一样。
他始终都没想明白,本来设好的局,到头来怎么就坑了自己?
这个侄女儿,未免太邪门了一些!
顾晏眸中狡黠一闪,指着那趴在地上低声哀嚎的“要犯”,颇是委屈道:“本来,我今夜都要歇息了,没想到,竟被这个横空出现的要犯所惊扰。若是不能看看此人是谁,心里这口气估计咽下不去。”
这口气咽下不去,她就要去请大理寺卿了!
去请大理寺卿的话,那后果就很严重了!
不知为何,江平侯和王智从她的话中,莫名听出了这样的潜台词,顿时异口同声道:“那就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胆敢惊扰了未来的楚王妃!”
王智大手一挥,“来人啊!把这要犯带过来!”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两名官差立刻冲上去,像扯破布般把人扯过来,重重丢在地上。
那人叫得更惨了几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江平侯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再一看身形,似乎也有点眼熟。
难道这人还是他认识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心头陡然一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王智已经大步走上前,一脚踹在那人的胸口,使得他仰躺在上,露出那张熟悉而令人惊恐的脸。
恍若晴天霹雳,直接把江平侯和王智劈得不知今夕何夕。
“啊”
王智反应过来,猛地跳开,指着那人,舌 头跟打了结似的,“你你你……你是谁?”
一对上那人的眼睛,他顿觉腿脚发软,忍不住往地上跪去。
老天爷是嫌他活得太长了吗?
官府缉拿的要犯,怎么变成了丞相府的白少爷了?
江平侯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手扶着一旁的假山,失了魂儿般跌坐在地。
他捂着心口,想起刚才对白文广动的拳脚,突然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顾晏瘪瘪嘴,对这两人如此不禁吓而感到十分鄙夷。
但眼下她还不想这么快就让这出闹剧结束,便勉为其难地指使起那些官差,救人的救人,请大夫的请大夫,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等一切都吩咐妥当后,几人便围在花厅旁边的偏厅里,大眼瞪小眼。
白文广已经让大夫看过了伤,除了那张脸少些淤青,身上却像是遭遇了几百顿毒打一样。尤其是裆部剧痛难忍,他把嘴巴咬得鲜血淋漓,才忍住没有满地打滚。
半夏远远看着,都替他感到疼。
她是见识过小姐的力气的!
这一踢,不会把人踢废了吧?
她看向顾晏,却见对方吸了口羊奶,一脸无辜道:“哎呀,白少爷真是好疼好可怜哦……”
半夏:“……”
江平侯已经醒过来,当得知白文广伤到了那处地方,他的脸顿时变得惨白如纸。
这……这怎么会伤到了那个地方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踢到啊……怎么就踢到了呢……
这时,白文广已经稍微缓和了过来,正躺在一张贵妃榻上休息,一看到江平侯,就跟看到杀父仇人一样,“江平侯,你是不是应该给本少爷一个解释?”
江平侯两股战战,连忙为自己辩解,“白少爷,这是个误会……”
白 文广:“本少爷倒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能让你对本少爷下这等死手?”
江平侯心里暗暗叫苦,想起这位爷背后的丞相府,就连道歉都充满了十足十的诚意,“白少爷,是这样的,本来我与王知府正在缉拿要犯,不小心把你……”
“你是猪吗?大晚上的有什么要犯要缉拿?”
白文广气得双目喷火,一把抓起手边的茶盏,直接砸了过去。
江平侯躲了过去,茶盏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温热的茶水洒在地上,说不出的狼狈。
却不想,这动作更加激怒了白文广,他又抓起桌上的其他东西,不管不顾地砸了过去,“你还敢躲……你揍了本少爷还敢躲……”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在耳畔,说不出的尖锐。
闻讯而来的江平侯夫人和顾眉齐齐大叫,一人拉开江平侯,一人冲上去,抱住白文广的手,这才堪堪遏制了这场闹剧。…
白文广一看到顾眉,刚要脱手砸出的茶壶,不得已地放回了桌上。
顾晏瞧着,眼里满是可惜。
装满水的茶壶啊!
要是砸到她这位二叔的脑袋上,多少都会头破血流,怎么就没砸呢?
半夏见状,连忙悄悄地蹭过去,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没事,小姐,咱们刚才赚了。”
简直赚翻了好嘛?
刚才她暗搓搓地踹人,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别看这位白少爷精神还不错,但估计衣服下面全部是伤痕了!
没个十天半个月,应该不能痊愈了。
顾晏偏头想想,顿觉十分在理,也没觉得那么可惜了。
只是,她还暗暗瞪了瞪顾眉,对此人的及时出场充满了怨念。
顾眉只觉杀气莫名袭来,抬头看了看,没发觉有什么异样,便 问道:“爹,白少爷,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白文广还知道在她面前保留几分风度,只是指着江平侯怒道:“你自己问问你的父亲,刚才对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那边,江平侯夫人已经把江平侯扶到椅子上,甫一看到静静坐着的顾晏几人,眉心一跳,不悦道:“二丫头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待着,怎么还跑出来凑热闹?”
顾晏咬着竹管,一脸委屈,“二婶,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本来已经要睡下了,结果二叔硬要带着知府大人闯入我的院子,大半夜搅得鸡犬不宁。我这是没有办法才跑到这里来的,可不是为了什么热闹……”
半夏忙道:“就是!知府大人,您可要为我家小姐说句公道话啊!”
江平侯夫人诧异地看过去,却见王智一脸菜色,灵活的脑袋也转了过来,一时间更心烦意燥,冲她挥挥手道:“夜也深了,这里没你的事,赶紧回去!”
顾晏却摇头,“那可不行。二叔和知府大人冤枉我窝藏要犯,这罪名若是不洗清,我连睡觉都会不安心。横竖人都在这里,不如就请知府大人来了结此案?”
听她一口一个“罪名”,江平侯夫人也好奇道:“知府大人,请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智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硬着头皮回答,“侯夫人有所不知,今晚官府有名要犯越狱逃走,本官收到消息,这要犯藏在了顾二小姐的院子中,这才心急如焚地央求侯爷同往捉拿。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江平侯夫人心中不禁咯噔一声,急急追问。
顾晏适时地补充,“没想到,这要犯没藏在我的院子里,反而藏在了二叔的院子里……”
“你在胡说什么?”顾眉气得当场嚷嚷起来,“一定是你做了手脚,目的就是要嫁祸给我 爹!那罪犯就是你藏过去的……”
顾晏闻言却笑了,“三妹妹真是抬举我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没有你这么大的本事,能扛起一个男人。”…
顾眉却冷笑道:“你不会做,难道你的丫鬟不会做?现在谁还会亲自动手呢?”
半夏和姜嬷嬷异口同声道:“奴婢可不会做这些事情。”
顾眉拿指尖指着她们,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血。
江平侯夫人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团乱麻,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动起来。
顾晏这几人,摆明是来看他们二房的笑话的。
想通这点,她立刻安抚住顾眉,又质问起顾晏,“二丫头,我知道你现在长本事了,不把我们放在眼中,但也不能什么脏水都往你二叔身上泼吧?”
顾晏却道:“二婶,你这话说得不对。我可没这个胆量去泼什么脏水。而且,这本就是二叔一时糊涂,把白少爷当成了官府缉拿的要犯痛打一顿,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半夏连忙附和:“没有关系!这只能怪侯爷眼睛不好使……”
顾晏又道:“我让二叔打人了吗?”
半夏又大声道:“没有!不仅没有,小姐还苦口婆心地劝侯爷不要动用私刑。这点,知府大人和众多官差可以作证!”
这对主仆一唱一和,直接把自己摘了出来,同时还明明白白地告诉在场众人
这一切都是江平侯的错!
江平侯一家三口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而江平侯夫人也从这些话中,基本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但她始终无法相信,自家老爷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
换句话说,她绝对不相信顾晏没有动手脚。
她看向白文广,斟酌一番后,再问道:“白少爷,您是否知道,这 是怎么回事儿?”
“侯夫人这是在质问本少爷?”白文广气道。
江平侯夫人连忙辩解,“妾身没有这个意思。但这么晚了,您为何会在侯府里?”
白文广冷冷地盯着她,没有立即回答。
他深夜潜入江平侯府,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来与顾眉约会,二是想看看,能否暗中查探到账簿的下落。
可没想到,还没查出东西,反倒把自己赔进去了。
这一趟,真是走得太冤了!
他长久地沉默着,却让顾眉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连忙为他解释,“娘,白少爷,是来赴女儿的约的……”
一时间,众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未出阁女子,深夜私会男子,这行为可真是够大胆的!
真是看不出来,这位顾三小姐竟然是如此豪放的女子。
顾晏也慢悠悠道:“看不出来,三妹妹竟然有此等风花雪月的情趣……”
“你闭嘴!”
江平侯夫人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拿针线缝住她的嘴,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也不好训斥自己的女儿,只能吩咐嬷嬷,赶紧把顾眉带回房中。
“江平侯,你还没给本少爷一个解释呢!”没了顾眉在场,白文广也不再收敛起脾气,也不打算把“江平侯暴揍自己”这件事轻轻揭过。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丢脸的事。
关键是,他还差点赔上了自己的命根子。
江平侯夫人见状不对,连忙道:“老爷,你快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江平侯捂着心口,直到今日才发觉,这个女人的脑子里装的都是草。
若是他能说得清楚,还至于面临如此被动的局面吗?
正在沉默时,顾晏又突然说道:“二 叔还是解释一下吧。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知府大人要缉拿的是官府的要犯吗?怎么这会儿要犯没见着,反而捉住了白少爷?什么时候,白少爷还成了官府的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