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北直接逃出了京城,躲在了城外一处偏僻的农家院落里。
城的人先后传来消息,已足够让他理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既不是顾家姐妹出卖了他,那太子能够提前知晓他的举动,十有得了别人的提醒。
这个人,除了江寒舟,不作他想。
一想到此人害他那么狼狈,他心头生出一股报复的念头,悉心安排着皇帝寿辰的计划。
他握着江寒舟最大的秘密,足可让他永世不能翻身!
江寒舟,死期已近!
日子一晃而过。
皇帝寿辰眨眼而至。
京城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早在不久前,皇帝操办寿辰的消息传出宫门,京城的商家们早已摩拳擦掌,纷纷拿出最好的货物,等待别人的青睐与采买。
顾晏处理完王府的内务后,推了昭阳郡主的逛街邀请,直接去了书房。
这些日子,江寒舟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书房里进进出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谋划什么大事。她转念一想,又摇头苦笑,那即将要做的事儿,可不就是大事么?
走进书房,她才发现,除林逸清、长青等人,还有藏身于楚王府内的陆长风与何仙姑。
见到她,众人齐齐见礼。
她拂袖示意不必多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听着众人的谈话。
所谈内容,皆与皇帝寿辰有关。
林逸清道:“初步来看,太子打算在寿辰上对你动。王爷,咱们可要先发制人?”
先发制人,也就掌握了主动权,至少能让太子按照他们的计划来走。
但江寒舟只是摇头,“这一次,敌不动,我们不动。”
“为何?”林逸清无比诧异。
他们明明已经知晓了太子的打算,若是能掌握主动权,必定事半功倍。
长青也十分不解,“王爷可是担心,太子仍有我们所不知的后招?”
“这是一方面,”江寒舟道,“另一方面,苏晋北还在城外等着会。他自认拿捏住了本王的把柄,肯定要在如此重大的场合里揭穿本王。与其去猜他们会怎么做,不如等人直接把筹码都拿出来,咱们直接见招拆招。”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江寒舟转而看向陆长风,神色淡漠道:“你们的会,很快就到了。本王不希望寿辰上出什么差错。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陆长风一反以往的妖孽随意,神色严肃道:“王爷请放心。我们隐忍这么久,就为了等这一刻。若是能够看到现太子得到应有的报应,我二人也算不辜负父亲所托。”
得到肯定的回复,江寒舟也没再多说什么,又跟他们确认起具体的细节。
一个时辰后,书房的门打开,里面几人依次走出。
顾晏与江寒舟则结伴去看宝儿。
之前,宝儿还在沉睡,此刻已经醒来,正由乳娘陪坐着。
看到两人走进来,他连忙伸出双臂,叫起了“爹娘”。
顾晏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有些不忍:“就要把他送出去了?”
“这是必须的事。”
当初,先太子因“谋反”之罪人头落地,东宫上下数百条人命无一幸免。
一时间,朝野震惊!
他与先太子交好,在事发时又身处边关,根本来不及赶回京城,只能吩咐楚管家暗留意东宫侥幸存活的人口。
不久后,楚管家就打探到,宝儿被太子妃的娘家人暗护送出了京城。
当时,赵辰羽也在大肆追查宝儿的下落,更是以捉拿逆党为名,兵分几路去追捕这个年纪尚小的太子遗孤。
在此过程,双方交无数次,历经几番艰难险阻,他的人终于接应到了宝儿。
于是,宝儿就成了他在外的“私生子”。
而为了打消赵辰羽的疑心,太子妃的娘家人则选出一名与宝儿极其相似的孩童,代替了宝儿。赵辰羽以为宝儿已经死去,殊不知,那只是一场偷梁换柱的戏码。
救下宝儿后,他们费尽心思地藏好了宝儿,并且加强了楚王府的防卫。
就为了等这一天!
若让人知道,他府里藏着先太子遗孤,不说项上人头不保,就是皇帝那边也不好交代。
但在送回宫之前,他必须要为先太子平反,洗刷掉那个“谋反”罪名。
这也是他近期忙得脚不沾地的原因。
尽管在躲过赵辰羽的暗杀后,他就已经以“江寒舟”的身份逐步铲除障碍。但一日没平反,他就一日不能掉以轻心。
顾晏紧了紧怀里的孩子,有些无奈:“我自然知道此事势在必行。可宝儿还那么小,先太子出事时,他可能还没记事,这就要送回皇宫……”
“天家无幼儿。”江寒舟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但宝儿的样子瞒不住,在王府待久了,也容易暴露。我之前一直都在想着,该以何种方式迎他回宫,好不容易等到赵辰羽这个会,岂能错过?”
错过之后,他还需要重新谋划,想想多烦!
见她还拧着眉,江寒舟又道:“如今陛下子嗣稀少,一旦赵辰羽出了事,嫡亲血脉只剩下宝儿一人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咱们陛下福寿绵长,想必会对宝儿更加用心。”
顾晏苦笑。
她就算想担心,也没有资格!
前后两世的相处,她早已把宝儿当成亲生儿子来看待,奈何对方身份特殊,等皇帝寿辰过去,她也不敢再有这个想法了。
“以后可不能再让宝儿叫爹娘了。”她怅然若失道。
江寒舟把她抱在怀里,低着头看了看那张无忧无虑的小脸儿,安慰她:“这是宝儿要走的路,你我只能护他一时,不能护他一世。若是真的喜欢小孩子,咱们就抓紧时间生一个,你说可好?”
顾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是开玩笑的时候?”
“这不是开玩笑,我认真的……”
“这个晚点再说。”顾晏面色羞红,想也不想就打断他的话,“宫里丽妃有孕,这事儿怎么处理?会威胁到宝儿吗?”
“这事儿自有旁人去操心。你就安心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吧!”江寒舟道。
顾晏捏着他腰间的肉,磨牙:“跟你说正经的……”
这动不动就生孩子的,怎么回事儿?
江寒舟没多说,恰逢楚管家有事禀报,只能抛下一大一小,再去了书房。
一眨眼,就到了皇帝寿辰的那一日。
宫大摆筵席,君臣同乐。
宴会设在晚上,但傍晚时,武百官及其家眷就要入宫。
顾晏暂时与宝儿分开,登上了入宫的马车。
她先去了容贵妃宫里,坐在一群穿戴华丽的女人间,目光不时地扫视过在场的人。
当今圣上不是个沉溺于美色的人,后宫嫔妃不算多,哪怕坐在一起,也不算很热闹。
而殿内除了容贵妃和顾芸,其他人基本都没见过。
当初婚后入宫请安,出了那档子事,她再也没有进过宫。
这是第二次。
于是,在她的周围,无形空出了一道屏障,像是被孤立了一样。
顾晏坐了一会儿,就直接走出了大殿。
她一门心思地想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也没在意周围的情况。等袖子被半夏扯了扯,回过神来,身边已经站着一个许久不见的熟人。
她眸光微闪,好奇道:“这不是丽妃娘娘吗?”
顾芸神色一僵,突然握住她的,笑道:“二妹妹,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你我怎么说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这才过了没多久,竟是连一声姐姐都不愿意叫了么?”
“……”
顾晏脑子有片刻的凌乱,不着痕迹地抽回,轻声道:“大姐姐可真是冤枉我了。”
一上来就打感情牌,有点遭不住啊!
顾芸假装看不到她的尴尬,自顾自道:“二妹妹是不是怨我,在你大婚时没有到场?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意的。只是,我在宫里,不比外头,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就算想要出宫祝贺,恐怕也没那本事啊!”
顾晏只想呵呵。
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份来自顾芸的祝福,但傻子都知道,人不能出宫,难道还不会送贺礼吗?现在这么说,岂不显得很虚伪?
顾芸又道:“本来,我打算在你婚后第一天入宫时,跟你道歉的。却没想到,出了那一回事儿,我们姐妹俩也没办法见上一面。这个说起来,实在是不该。”
她环顾四周,低声道:“要我说,贵妃娘娘也太不近人情了,明知道你体质虚弱,居然连一顶轿子都不肯赏赐。”
很好,挑拨离间也用上了。
顾晏渐渐明白她的用意,但她到底还顶着“楚王妃”的身份,并没有顺着这些话说下去,而是微笑地坐着,颇有几分雷打不动的架势。
顾芸始终得不到她的表态,心里也十分着急。
她怀孕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这几日都处于担惊受怕,不知道容贵妃里那把刀什么时候会砍向她。而最近又联系不上苏晋北,她直觉里出了事,不得不另寻靠山。
可她父母双亡,苏家倒台,唯一能指望的人,居然只剩下那个从来看不起的堂妹了。
纵然她再不愿,也不得不承认,顾晏这个楚王妃的身份,就是她最大的筹码。
无论如何,她都要牢牢抓住。
此刻,她也只能放低姿态,耐着性子地问道:“二妹妹可是有什么顾虑?我俩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若是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直说。”
“没有的事。大姐姐多虑了。”顾晏适时地回了她一句。
却是那般不痛不痒。
顾芸笑意一僵,叹气:“是我愚钝了。二妹妹如今贵为楚王妃,一切都由楚王撑腰,哪里需要我的帮忙?可是,我却需要二妹妹!”
顾晏眉心一跳,连忙拒绝,“大姐姐说笑了。这后宫之,以贵妃娘娘为尊,有什么事直接找贵妃娘娘不就好了?我又不是宫里的,哪能帮上什么忙?你可真别开我的玩笑了!”
到了这时候,她若是再不明白顾芸打的是什么算盘,那也白活了两辈子。
若是寻常事情倒还好,这居然涉及到了后宫争斗和皇嗣存留……
她不想死得早,只能远离这个人。
顾芸却不让她如意,见她转身要走,连忙用力扯住她的衣袖,急道:“二妹妹,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我现在怀了陛下的龙种,可你想必不知道,这后宫里想要生下孩子,实在是太难了。若是你帮我,你帮我……”
“大姐姐!”顾晏猛地盯住她,低喝道,“我不是宫里的人。”
顾芸却慌了,连忙扣住她的肩膀,急道:“二妹妹,你虽不是宫里人,却是楚王妃啊!你跟楚王说一声,一旦我将来生下皇子……”
“大姐姐!你怀了龙种,理应跟陛下分享这个喜悦。我想,就算你有什么难处,陛下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没听完,顾晏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但绝对不能让她说出来。
这宫里,到处都是耳目,谁知道顾芸这些话传出去,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江寒舟本来就身负两重身份,眼下还没得到解决,实在不宜惹祸上身。
更何况,他一个异姓王,却与后宫嫔妃有接触,被人知道了,倒霉的可是楚王府!
不能怪她冷血无情,而是在轻重缓急面前,她必须要站在楚王府的立场上。
至于顾芸……
当初既然有野心,能在容贵妃的眼皮子底下怀了孩子,那就要承担得起相应的后果。
她的目光在顾芸脸上慢慢划过,到底有些不忍,劝道:“大姐姐,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事关重大,容不得我插。我还是那句话,你肚子里怀的是龙种,就算要寻求帮助,也该跟陛下提。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就拂袖而去。
顾芸看着她的背影,还没来得及伤感,却被容贵妃叫去了内殿。
帘幕重重,暗影森森。
容贵妃坐在一张榻上,端详着她精美的护甲,不悦道:“丽妃,本宫听说,你刚才去见了楚王妃?还说什么求楚王妃帮忙?”
顾芸神色大变,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背后却有宫女拦着,直接堵住了她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