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要塞,救治区
“库诺娅!这个家伙就快死了啊!快点来救救他啊!”
“库诺娅!又送来了几个快要断气的人了”
“库诺娅”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总是一脸淡定地给众人治伤的库诺娅,此时难得露出了不耐的表情,“一个个慢慢来吧!我再怎么大本事,一次也只能治疗一个人!”
库诺娅身为红月要塞里医术最好的人,自然也是肩负着最重的责任与最苦的工作。
虽说库诺娅是不负责直面战斗的“非战斗人员”,但此时的她,也根据今日这比前两日要多出近一倍的伤患数量推断出来今日的战斗,只怕是无比艰苦
结束了给身前的一名断了一只臂膀的年轻人的治疗后,库诺娅朝身旁的两名助手两名已经累得面带倦容的年轻女孩喊道:
“好了!将这家伙的伤口包扎起来!”
留下这道命令后,库诺娅便不带任何歇息地奔向另一名急需治疗的伤患奔去。
而在奔向另一名急需治疗的伤患时,库诺娅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向不远处的南面的内城墙。
“恰努普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何今日多了这么多的伤患”她用不悦的口吻,这般轻声嘟囔着。
此时此刻
红月要塞,内城墙上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林子平一边用流利的阿伊努语说着,一边扫视着身前的恰努普等人,“与城外的和军相比,我们这边最大的优势,就是长年累月的狩猎下所培养出来的精湛射术。”
“这些日根据我的观察,城外和军的弓箭手并不多。”
“现在的武士们普遍不成样子,绝大部分的武士宁可将力气都花在花街的女人身上,也不愿将力气花在习武上。”
“现在有能力、并且有那个意愿沉下心来学习弓术的武士,已相当稀少。”
“所以城外和军的弓手不多,这倒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而且我们还有城墙这一地利在,所以论对射,我们反倒还略占上风。”
“战争,有两点准则是务必要遵守的。”
林子平竖起两根手指。
“尽可能集中兵力,以多打少。以及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你们不擅近战,与城外的和军进行短兵相接的近战交锋,就会变为最愚蠢的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所以若要抗衡会津军,我们的最优解就只有进一步加强内城墙上的射手数量,用箭雨进行压制。”
“就没有什么厉害的战术可以用来对付那个什么会津军吗?”这时,某人问道。
林子平摇了摇头:“战术只不过是能让人打得更轻松一些而已。”
“我现在的这防御配置,已经是我们现在这种缺少守城兵器的情况下最优的部署了。”
“已经没有什么更厉害的战术、部署了。”
“想抗衡会津军,除了尽可能增强士兵的战斗力之外,我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方法了。”
说到这,林子平扭头看向雷坦诺埃。
“雷坦诺埃先生,新扒下来的那批铠甲,都涂上我们的颜色了吗?”
雷坦诺埃点点头:“已经全部涂好颜色,并让部分人穿上了。”
“那就好”林子平轻声道。
这些天,为了弥补装备上的劣势,恰努普他们一直在扒那些被遗留在城墙上的和军将兵的铠甲、武器,然后化为己用。
虽然他们扒来的这些铠甲,基本都是防护性并没有好到哪去的足轻铠甲,但也聊胜于无了。
为了避免出现误伤到“穿着敌人铠甲的自己人”的情况,每套被拔下来的铠甲的胸口的位置,都被涂上了带有他们红月要塞特色的红色。
跟雷坦诺埃确认完“装备回收”的情况后,林子平环视了一圈眼前的众人。
“还有谁有什么疑问的吗?”
没有人应声。
“既然没有什么疑问,就解散、各自下去休息吧。”林子平说,“今日下午,肯定又会有一场苦战。”
“趁着现在还有时间,都好好休息一下吧。”
“尤其是你恰努普先生。”
林子平将视线转到了就站在他身旁的恰努普。
“你从今日早上战斗开始到现在,就没有休息过。你似乎连午饭也没有吃吧?”
“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及时休息一下。要不然你累垮了,那可就糟了。”
“哈哈。”恰努普轻笑了几声,“你这副劝我早点休息的样子,真像我女儿啊”
恰努普抓了抓他那长长的头发。
“放心吧。我也不是不知休息的笨蛋。”
“我本就计划着在这场会议结束后,就回我的家休息一会。”
红月要塞,恰努普的家
一直坐在角落处闭目养神的汤神,此时听到了屋外响起了自己十分熟悉的脚步声他无需睁眼,便认出了来者是谁。
“你回来了啊。”待说完这句话后,汤神才缓缓睁开双目,看向屋门处,看向现在已经穿过屋门、进入家中的恰努普。
满脸疲倦的恰努普,此时叼着他的烟枪,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着。
在进入自个的家里后,他先环顾了下四周。
“艾素玛和奥通普依呢?”
“从今天早上起就没有见过他们两个。”
“这样啊”
恰努普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继续大口地抽着他的烟,走到汤神的身前,然后盘膝坐下。
待恰努普在自己身前坐下后,汤神用迟疑的目光打量了恰努普几遍,然后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用力连做了数个深呼吸,接着轻声朝恰努普问道:
“今天上午的战斗相当激烈啊那喊杀声大到我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今天的战斗很艰难吗?”
恰努普拿下口中的烟枪,轻轻地点了点头:“今天上午,可打得够呛啊”
恰努普把今日上午的战况,言简意赅地告知给了汤神。
“会津军来了”汤神瞪圆了双眼,“怪不得今日的战斗如此激烈”
“虽说早就有料到会津军实力非凡。”恰努普露出苦笑,“但没有想到竟强到这个地步。”
“今天下午,我们将加强弓箭手的实力。”
“希望我们的射手能稍稍压制下会津军吧”
语毕,恰努普抬起他的烟枪,用力抽了数口。
“此时难得我俩都有时间,同时也没有任何外人在,所以现在来说说你的事情吧。”恰努普吐出两口大大的烟圈,“汤不,神渡,你之后究竟有什么打算啊?”
“之前让你和真岛先生一起突围、离开这里,你因嫌危险而不肯。”
“这几天每天都缩在我家里,不是吃饭就是发呆。既没有助我们一臂之力,也没有做出任何疑似是想逃出去的动作。”
“你之后到底打算干什么?”
迎着恰努普如炬的目光,汤神默默地将自个的视线放低,然后沉默着。
望着不说话的汤神,恰努普耸了耸肩:“你不说也无所谓。我大概猜得出来你想要干什么。”
“你大概是想等城破之后,趁着混乱偷偷逃离吧?”
恰努普用肯定句的语气,说着这句明明是疑问句句式的话。
恰努普的话音刚落,汤神的身子便轻轻地抖了几下。
“我本来是担心冒犯到你,才一直不肯将我自个的这计划告诉给你的。”汤神的表情,无奈中带着几分苦涩,“你是怎么猜出来我的这个计划的?”
“我和你怎么说也是生死之交。”恰努普缓缓道,“根据你惯有的思维方式,猜出你的意图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除了趁着城破之后,以混乱来作掩护逃跑之外,我也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别的招可以离开这里了。”
恰努普抬起烟枪,又用力抽了口烟。
“你其实也不用担心着会冒犯到我什么的。”
“你想要活命,这无可厚非。我也没有那个立场去指责你什么。”
“不过,神渡。身为你的老友,我觉得我还是有义务提醒你一下你的这个方法,并没有多么地安全。”
“你毕竟也老了。我不相信年老后的你,身手还能如年轻时那样矫健。”
“倘若是那个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人村中,取下他人首级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村子的年轻时的你,我还相信你有那个趁着城破后的混乱,安全逃离这里的本事。”
“至于现在的你”
“我知道。”汤神点了点头,“我知道这种事对于现在年老后的我来说,相当艰难。”
“但是除了这个方法之外,我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离开这里,只能放手一搏了。”
听完汤神的这番话,恰努普放下手中烟枪,朝身前的汤神投去复杂的目光。
“神渡。你不论如何都不愿意帮帮我吗?倘若有你的相助,我们将如得千人之力”
汤神抬眸与恰努普对视。
他没有说话,只面带黯色地轻轻点了点头。
“哈哈。”恰努普突然冷不丁地发出几道轻笑,“我现在才发现此情此景,都和年轻时我俩刚相遇时的情景好像。”
“我苦苦哀求你,希望你能帮我的父亲报仇。而不论我怎么说,你都不愿。”
“直到我愿以教授你我家族代代相传的狩猎技术后,你才终于愿意当我的杀手。”
“但彼时彼刻,与此时此刻完全不同。”汤神突然接话道,“现在这个时候,不论你说出什么样的报酬,我都不会帮你了。”
说罢,汤神脸上的黯色变得更浓郁了一些。
“恰努普。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吧。”
他缓缓道。
“虽说趁着城破后的混乱离开这儿极其危险。”
“但再怎么危险,也没有协助你们守城危险。”
“趁着城破后的混乱离开这儿算是九死一生的话。而协助你们守城就是十死无生了。”
“我想不出助你们一臂之力,能有什么生机在。”
“而我现在不想死”
汤神越说,头垂得越低。
“恰努普,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可能会引得你发笑。”
“但你想笑就笑吧。”
“我之所以不愿意帮助你,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就只是因为我怕死而已。”
“我现在很怕死。相当地怕死。”
“在我还是神渡不净斋时,为了出人头地,必须要挥刀,为打响名气而挥刀,每天都直面着死亡,过着什么时候死掉也不足为奇的生活。”
“但是自打从你那学来了你们家族代代相传的狩猎技术,靠着卖宠物为生后,我终于过上了阔别已久的平静生活”
“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对于厌倦了每日都有可能掉脑袋的生活的我来说,这平静的生活就跟宝藏一般。”
“我已经习惯并且爱上了这种平静的生活。我想活着,我想接着过这样的生活。”
“恰努普你就把我理解成过惯了安逸生活,牙齿和爪子已经钝掉了的熊吧。”
“我已经不再是什么能直面强敌与死亡的神渡不净斋了。我也早没了即便是死,也要闯出功名的雄心壮志。”
“现在只有因过惯了平静生活,而变得市侩及贪生怕死的汤神老人。我现在只想活着任何有可能会害我死掉的事情,我都不想干。”
“一想到去直面那些凶神恶煞的和军士兵,想到我会以不知什么方式而死掉,我就怕得不得了怕得连手都在抖。”
汤神抬起自己的双手,向身前的恰努普展示自己那正微微发颤的双手。
“所以恰努普,请理解一下我这个雄心壮志和心气早已被磨平了的老人家吧”
恰努普一直静静地听着汤神的这番自述,因专心听讲的缘故,连烟都没有抽一口,连烟已经熄了都没有发觉。
直到汤神的话音完全落下、自个的意识也回到现实空间后,恰努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烟已经熄火了。
“神渡。我有一个地方不理解。”恰努普一边露出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一边往手中的烟枪添加新的烟草。
“你说你现在任何可能会害你死掉的事情都不想干那你在得知幕府要对我赫叶哲用兵后,为何会不辞辛劳地前来找我通报?”
“并且还一直留在这,每天都苦口婆心地劝我离开这里去逃命,导致自个错失了最佳的离开这里的时机。”
听到恰努普的这问题后,汤神的神情一呆,嘴唇抿紧,脸上有迷茫与困惑之色浮现。
恰努普没有理会现在表情与神色剧烈变化的汤神,给烟枪重新上好烟草并点好火后,恰努普一边大口抽着烟,一边缓缓道:
“神渡。你刚才所说的那些,我都理解了。”
“该怎么说呢你这种怕死的心态,我非常能理解呢。”
说到这,恰努普放下手中的烟枪,换上感慨的口吻。
“因过惯了平静生活而被磨平了斗志并变得怕死神渡,我又何尝不是呢?”
“神渡,我跟你说一件我之前一直没跟其他人说过的事情吧在和军兵临城下之前,我其实是认真考虑过投降的事宜的。”
汤神猛地抬起头,朝恰努普投去震惊的目光。
顶着汤神这震惊的视线,恰努普接着道:
“就和你过惯了平静生活一样在这座赫叶哲建起后,我已经过上了10年的平静、富足的生活。”
“不用愁吃穿,要地位也有地位,要名望有名望。儿女双全,女儿还是一个特别争气的女儿。这10年的平静、富足生活,不仅让我的肚子膨胀了起来。”
恰努普摸了摸自己那略有些规模的肚腹。
“同时也磨平了我的心志。”
“在得知和军打过来后,我那时其实相当地害怕也认真考虑过靠投降来保全性命。”
“但幸好在最紧要的关头,我变回了年轻时的自己。”
恰努普抬起手,拍了拍身前的地面。
“这座赫叶哲,不仅仅是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建起的新家园。”
“同时也是我的梦想。”
“梦想?”汤神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瞪圆双眼。
“这也是一件细讲起来,能讲很久的事情啊。”
恰努普笑了笑,然后一边面露回忆,一边接着继续往下说道:
“汤神,对于我们10年前的那场大南迁,你多多少少也听说过那有多么地艰辛吧?”
“在那场南迁中,我也数次经历过绝望。”
“在那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之中,一个荒谬的想法数次在我的脑海里出现:要是有个避难所就好了。”
“要是有个能救助我们的避难所,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虽然我那时一直期盼着避难所的出现,但直到最后,这个避难所也没有出现。”
“但是,在寻得了这处露西亚人留下的城塞并于此地建起了新家园后,一个新的荒谬想法却在我脑子里出现了既然没有那种避难所,那我就自个建一个避难所吧。”
“而这荒谬的想法,也渐渐变为了我的梦想。”
恰努普扭头,冲汤神微笑着。
“我梦想着建立一个能在紧要关头,拉同胞们一把的避难所。”
“这10年来,我也一直为此努力着。”
“努力建设着避难所,努力尽己之能地帮助自己的同胞。”
“努力了10年,我的这梦想才终于稍有成就。因打了败仗而四处流亡的卡帕西村、被露西亚人所盯上的奇拿村这些村子都因我的帮助,而重获了新生。”
“然而就在我的这梦想稍有成就之时,和军就来了”
“所以不论是为了这座大家的家园,还是为了我的这小小的梦想,我都不想在和人面前让步。”
“哪怕这会付出死的代价。”
“人就是奇怪。”
恰努普耸了耸肩。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总会为了某些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而奋不顾身嗯?神渡,你怎么了?你在发呆吗?”
直到这时,恰努普才发现汤神的模样怪怪的。
汤神怔怔地看着恰努普,其模样像是在发呆。
嘴唇翕动,用着连汤神本人可能也听不清的音调小声呢喃着。
“为了某些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而奋不顾身”
汤神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瞳中已满是回忆之色。
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手,现在已经不怎么发抖了。
此时此刻,城外,第三军会津军,本阵
蒲生仰起头,一边根据现在的天色来预判时间,一边缓缓道:
“时间差不多了呢。”
“各军现在随时都可展开攻击。”蒲生身旁的一名亲信,适时地补充道。
蒲生点点头:“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传令全军准备再次攻城!”
“同时告知全军今日下午,我要亲自冲锋!”
呜!呜!呜!呜!
海螺声,如尖锐的箭矢,扎进恰努普和汤神的耳朵中。
“来了吗”恰努普沉着脸,看向海螺声所传来的南面,“比我们预期中的进攻时间要早上不少啊”
说罢,恰努普将视线转回到身前的汤神身上。
“和军再次进攻了。我得回城墙上了。”
“今日中午,真是久违的我俩的促膝长谈啊。”
“等之后有时间和机会了,我们两个再慢慢聊聊吧。”
恰努普的语气之轻松,让人难以想象他接下来是去奔赴血肉纷飞的战场。
说罢,恰努普便不再与汤神多言,也不再多做停留,快步地从汤神的身前离开。
汤神没有起身相送,也没有去目送恰努普离开。
只继续盘膝呆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身前的空气。
其模样像是在发呆。
但又有点像是在思考。
本来今天想来个8000的大章的,但是写到6000字时,手腕又怪怪的了,于是及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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