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江州市。

离市中心挺远，郊区的边儿上，镇子还是那镇子。

古朴的老街，地还挺干净，四周不少摆摊的小贩儿，没有啥吆喝声，但也挺嘈杂的。

天气转凉，不少人都套上了自己的棉睡衣，踩着一双拖鞋就在外面晃悠。

街道边上有个推车的小贩，热气腾腾，卖着地方关东煮，

前面围着不少的人，烟雾缭绕，烧滚的汤水冒着烟，把人的眼镜熏得发白。

笑呵呵的捧着塑料杯，鱼丸肉丸，泡在塑料杯的汤水里，放点辣油，站在摊子旁边吃，不够再拿。

被辣到的吸溜此起彼伏，可又舍不得放下手中的丸子，就这么囫囵吞咽。

关东煮的后面是个院子，大门关着倒是留了条缝。

红色的木质大门有些斑驳，里面是露天的院子，有着上下两层的小楼。

这是那种常见的门面铺，下面开店上面自住。

街是老街，院子自然也是老院子，前些年政府刚翻新过，外面看起来还有点古色古香的意思。

但是想要拆迁，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过不拆迁更好，对于曹安来说，至少不用去想去哪里住，省的折腾。

大厅，看起来像个餐馆，但是简陋至极，除了几张四方桌便什么都没有了，连个菜谱都看不到。

大厅正上方还挂着两张黑白照片，也是不怕客人膈应。

点上香，站在照片面前，曹安拜了三拜，点燃的香火插在了小小的炉子里。

曹安爱刀，也耍了半辈子的刀。

提着刀，切菜声干净利落，这是练过的。

后厨里面一只鹅被拆分齐全，刀立砧板，骨肉分离。

切好的烧鹅放入盘中，曹安看向了大门。

有客到。

“吃点什么？”

声音很虚，音色偏高，听起来跟曹安这幅斯文青年的模样不太相同。

来人是名老者，地主服一样的绸缎大棉袄，外面披着的是皮草，后面则是跟着一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年轻女子。

老者眼窝很深，完全的凹了进去，皮肤粗糙发黄，一双颧骨特别的突出。

“随便来点儿吧。”

双手背着，领着身后的女子走进了大厅。

同样望着大厅上的黑白照片，老人从一旁抽出了三根香点燃……

端着刚才就切好的烧鹅走了出来，曹安看到香炉上多出来的三根香火，不由得皱起眉头。

“切烧鹅。”

盘子摆在桌上，曹安来到门口点了根烟。

没有动筷子，老者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面前的这盘切烧鹅，看得出神。

老者未动，年轻的女子也不敢动筷子。

抽了半根烟，曹安回过头去，老者的目光还没有离开那盘切烧鹅。

“鹅是用来吃的，要看去外面的老卤店看去。”

“吃！吃！尝尝吧！”

老者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开口，对着自己身旁的年轻女子说了一声，拿起筷子，夹着最上面的那片鹅肉。

鹅肉很嫩，卤的也不错，老板的手艺绝对过关，色香味一点不差，鹅肉一口咬下去，没有丝毫的骨头，肉汁直接流淌进整个口腔，香味四溢。

“曹家的五虎断门刀，果然够给劲，有意思！”

吃着鹅肉，老者忽然间开口说了一声。

……

寂静，没有反应，人还是蹲在门口抽烟，吃东西的人，也在尝着鹅肉。

唯有那白色毛衣的女子，忍不住扭头看向了曹安，忍不住想要开口。

一伸手，老者拦下了对方，起身同样蹲在了曹安的旁边，望着前面的大红门，刚刚推开了半扇，正好能够看到外面的人来来往往。

“我叫洪磊，现任武术协会的会长，北方来得。”

没有看曹安，老者望着大门前说着话。

原本空洞的眼神，在听到洪磊这两个字的时候忽然闪烁了一下，随后再次寂灭下去。

“洪磊，破锋八刀的宗师，三任武术冠军，打虎将军赵先生的弟子。我听过。只是没想到会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老头”

平淡的开口，一个个夸张的事迹就这样在曹安的嘴中说了出来。

跟在老者身后的女子面色变了三变，老者倒是没什么反应，还是那样笑呵呵的。

“人嘛，名声总是吹出来的。谁又能够想到曾经的江州食人虎，竟然只是一个小餐馆的老板和厨子。你那把刀杀鹅轻松，杀人怕是也没什么难度吧。”

随着话语的说出，老者的双眼变得越来越有神，仿佛就是黑夜中的两个点燃的香火头。

“您吹嘘了，我只不过是个厨子罢了。”

面对老者的话，曹安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忍不住笑了起来。

“厨子可灭不了别人满门。”

话语刚落，空气中忽然一凉，隐约间白衣女子似乎闻见了血腥味。

“别激动，当初的事情，他们说过去了，那就是过去了。江湖事江湖了这是规矩。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坏规矩。”

无视了曹安发冷的面色，老者的脸上依然笑呵呵的。

“我来只是讨教件事情，俗话说练刀的，要口含三分煞气，您知道这煞气要怎么练吗。”

听到这话，曹安的面色平静了下来。

看着老者眯起了眼。

“有人犯了忌讳？”

没回答曹安的问题，老者接着开口：“煞气的刀，只有用更煞气的才能砍得断。这事情需要您来帮衬一下。”

轻笑一声，曹安摆了摆手。

“您抬举，我只不过是个厨子罢了。”

“现在人耍得刀都是花拳绣腿，摆架子，有个练出点样子的对手，您忍得住？”

“江湖能人辈出，不至于要我个厨子出头，再说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行你们可以找警察！有事就找警察叔叔，没事的话，我这还有些饺子，吃点再走。”

说着，曹安起身，准备去后厨煮点饺子。

“沈清月死了。”

曹安起身的一瞬间，老者突然又说了一句。

“双刀沈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说话也要说的靠谱点。”

动作没停，曹安依然朝着后厨走去。

“是真的，我是她妹妹沈明月，她跟人家比武签了生死状，没有走下台。”

老者身后的白衣女子神色激动，朝着曹安说道。

“那就去找警察，我这只有全素的饺子。”

话都说到这里了，沈明月的神色变得灰暗许多，她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被寄予希望的男子。

亚麻布的上衣，黑色的长裤，裤脚卷起有着白边，一双布鞋，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显得有些白瘦，只有脸上唏嘘的胡渣充满中年男性的气息。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只有这个自称厨子的人才能够为姐姐报仇。

从蹲着的地上站了起来，老者的脸上笑容变得更加的茂盛。

“饺子就不吃了，全素的没意思。今天的事情打扰了，明月跟人家说声谢谢。”

不明所以的望着老者，沈明月在对方的示意下稀里糊涂的说了声谢谢，跟着老者一起离开。

跟着两人后面，曹安关上了大门，横梁将红色的木门锁紧。

门外，老爷子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大红门，眯着眼睛点燃了手中的烟斗：“明月，跟家里说一声吧，你姐姐的仇，能报了。”

“可那人不是没答应吗？”

“食人虎，食人虎，没有肉吃的老虎，那就要开始吃人了！”

门内，看着紧闭的大门，曹安转过身去望着院中那个黑色的身影，半张脸都没了，眼睛被挤爆出来。只剩下鲜红的血肉，时间太长了，像是阴干的腊肉。

吸了一口凉气，冰冷的空气刺激神经，暖热了之后再吐出来，曹安急促的暗骂了一声。

“玛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