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山刀”魏田平尚未加入天下会之前,不过江湖无名,仗着还算有些胆气,在自称为“飞龙寨”的绿林手底下做事,勉强混得口饭吃。
后来偶遇一位用刀的高手,许是见他资质还算过得去,当时又仗着胆气挺身而出,还算颇有几分侠气,便传了一手“开山刀法”与“小炎阳神功”与他。
魏田平当时自是喜不自禁,拜谢其恩,苦修有成后便豪情壮志,欲要闯出一番成就来。
却不想,刚要离寨下山,飞龙寨却给人杀上门来,短短一个时辰都没用,就只剩他与大寨主两人还能站立当场。
却非是官兵剿匪,而是天下会灭寨,领头的正是秦战乾。
只因飞龙寨占的山头地势还算不错,称得上易守难攻,却偏偏实力弱小,自是给想要各处建立据点的天下会给盯上了。
先礼后兵,自称“浪里白龙”的大寨主既然不识时务,秦战乾自是话都懒得多说,将其洞喉当场。
魏田平本以为难逃一劫,更是心中唏嘘。
却不想秦战乾竟没有杀他,反是放言招揽,“你刀法还算不错,忠义也令人高看,良禽择木而栖,秦某人给你个机会,加入我天下会麾下,不说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但必让这江湖人人都无法小觑与你,如何判断,皆在你一念之间。”
魏田平放弃向他背后砍出手中长刀,随着秦战乾离开了飞龙寨,虽知天下会既会轻易灭寨,做事自是不择手段,依旧作了秦战乾的副手,短短两年不到,便得到了秦战乾许诺的一切。
所以他虽对李胜舍身护主的忠肝义胆很是钦佩,却对秦战乾慧眼识珠令他得偿所愿更为感激。
哪怕是恶名。
所以他砍向莫知道后背的这一刀,不但全力以赴,更是超常发挥,可谓他这一路走来最为巅峰的一刀。
这一刀即便不中,也足以让莫知道露出许多破绽。
秦战乾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车行岳武功与自己不相上下,虽会慢上一拍,却也必然是慢得恰到好处。
更不用说那“唐曼舞”显是精通暗杀之术,怕是会比秦战乾反应得更快。
他虽不知莫知道究竟如何逃过了那穿心一刺,但到那个时候,只要“乌衣八子”再见机吹出见血封喉的毒箭,莫知道别说如他猜测般有两个心脏,才逃了一劫。
就算再有十个心脏,也必然要命丧当场!
刀锋离空门大开的后背仅有一寸,莫知道却似还没反应过来。
魏田平嘴角已露出了狞笑。
他的刀往前,一往无前。
砍在了地上。
火星四溅!
人呢?
魏田平的念头到此便没有了后续。
他只觉后脑上传来一道沉重的打击,使得原本就无法呼吸得感觉立时清晰,续而眼前一黑,人便已往前倒去。
他的豪情壮志,与知恩必报,也没了后续。
秦战乾望着魏田平喉咙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空洞,心一直沉到了谷底。
车行岳不但连莫知道究竟如何出剑,何时出了剑都没有弄清楚,只知道魏田平后脑上所受的那一下重击,是他手中短棍所打。
他外号“指东打西”,此刻竟不知如何就被莫知道引了个“指敌打友”!
林士镜依旧没敢动。
因他已想起俏立树梢的女子究是何人。
人美,身法妙,暗器精妙,笛声更是绝妙。
不是那“妙仙无踪”又是何人?
他更不敢动了。
“唐曼舞”必然也是神情大变,因她脸上甚至能看出了易容的明显痕迹。
这一霎过后,站在莫知道这一方的人,除妙仙与君莫笑以外,亦同是脸色一变,想法竟更是与已倒地的魏田平一样。
人呢?
魏田平已倒,秦战乾,车行岳,“唐曼舞”尚在原地,林士镜更是半点未动。
但莫知道呢?
已在两丈之外了。
“乌衣八子”连像样的还手都没有使出来,就已倒了。
莫知道脸色不变,持着滴落殷红血液的三尺青锋,朝已望过来的秦战乾三人缓步而去,“还有极其多的血要流。”
面色未变,然语调冰冷得犹如地下爬出的恶鬼。
在场的人几是同时打了个寒颤。
妙仙与君莫笑虽未出现这个反应,也不由一同蹙起了眉头。
莫知道此刻似乎已着魔了。
是否要阻?
但若是阻了,又会不会让莫知道心有遗恨,从而生出心魔,这之后便是身体能够痊愈,武功尚在,也必会一落千丈。
这也倒罢了。
毕竟这世上芸芸众生,有人平静的活,便有人不平静的活。
少了个莫知道,其实并无什么影响。
不过少了个护持正道的人。
两人的目光落在了李胜身上,均露出疑惑。
莫知道掌六门已四载有余,所辖部众亡数何其之多,更莫说此刻亦有两名部众殉职,怎会因这人护他而亡,便怒成这般模样?
难道此人有什么隐藏的身份?
然而两人都想错了。
莫知道虽怒,虽恨,但心中更重的情绪。
却竟也与魏田平一般,是感激。
妙仙与君莫笑忘了一点。
李胜虽是护他而死,当时状况却是舒善前若落入敌手,自己又再受重伤,必然失去反抗之力。
便是君莫笑与妙仙到了。
一地知府被擒,六门统领亦沦为阶下囚,甚至命丧当场。
这朝廷威严,被当着天下人的面被损了,这个责任,又由谁来担?
舒善前九族,在场六门部众九族,唐家九族,不但或会牵连到更多的人,兴许将已到场的君莫笑与妙仙算进去,也许还不够!
而这些人,这些责任,李胜都用他一人的性命,保住了,化解了。
莫知道怎能不感激?
但他能用什么来还?
怒?
怒向来是可怕的。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士若一怒,天下缟素。
君子呢?
大都冲冠一怒为红颜,怒而拔剑。
也是要流血的。
他不算君子。
但他却确实为了红颜,让状况变作如此。
而他不但会拔剑,更拔得一手好剑,还会杀人。
所以他非是因感激拔剑,非是因怒而杀人。
而是愧疚。
愧疚也是很可怕的。
它会让人意志消沉,亦会让人情绪偏激。
动物也许没有这种情绪。
便是有,也绝不会向此刻的莫知道一般。
他已受了伤,重伤。
这愧疚却让他变成了伤后更为凶狠的猛兽。
他不但还站着,还走着,还是拿着剑走着。
剑尖流着血。
但他说的是什么?
——还有极其多的血要流。
——剩下的只有四人了,就算全部的血都流出来,可以说多,或是很多,但也不能说非常多,更称不上极其多。
——可他今日不管五步,十步,还是一百步。
——都要杀人!
更要那鲜血四溅、流下、染红这条街。
这才能叫极其多。
也确有这么多。
因为街道两头已来人了。
黑压压如同乌云一般的人。
天下会的人。
他们手中的武器同样流着血。
今夜注定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