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寻常的马车,杂在稀落的车马中缓缓驶离金城。
驾车的是一个精瘦汉子,名叫张贺参,并非六门部众,而是雇来的老练车夫。
武天行立于城墙上,望着那辆车,心下疑惑。
莫知道确被抬上了车。
但他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这妙仙便敢带着莫知道离开?
若是如此,还真是不将他这武楼楼主放在眼里,更视朝廷于无物了。
但莫知道身负重伤,盯着他命的人,绝不止一行人。这妙仙武功再高,暗器再妙,怕也不该有这般大的胆子。
且马车途中连过了数个偏僻的街角巷内,更曾有过停留,柏秋冉带着数人在旁戒备,一直护送到城门,使得他没敢太过靠近,看个清楚。
如此一来,妙仙与莫知道是否仍在这车内呢?
武天行一时无法判断。
楼下众部至少还需三个时辰才能赶到,这马车又是自南门而出,看样子似乎是想要望翠云山而去,于山脚霖泉镇转道东南,再自常河顺流直下,续而出海往月沙岛而去。
以路线来看,并无疑点。
但莫知道的伤,又是否经得起这车马劳顿呢?
马车行至五十丈外,车窗帘子突然掀了掀。
武天行自是立刻凝目而视。
无暇白玉般修长的手指。
他虽面露怒意,却也并未纵身而下。
那确是妙仙的手。
便是易容,也无法做出那仅是一闪而逝,却有着那般灵动的手。
但为何迟不掀,早不掀,偏偏这时候掀开了帘子?
若是追去,莫知道却尚在城内,待他这前脚一走,怕是后脚就换作他人暗中护送往他处而去。
若是不追,莫知道也确在车上,且不说他便是回转过去,不但难以在途中寻到是否暗将莫知道放下的踪迹,这期间马车换几次都轻松得很。
虚实难辨,自己又独身一人,着实有些难办。
正迟疑之时,却见三人骑马自城门而出,一身简装,马侧也只挂着轻便行囊。
乍看并无特殊之处,马走得也并不快。
虽说背对己身,没能看到相貌,但武天行却只是往三人握缰持鞭的手一看,便不由笑了。
果如自己所想,要这莫知道性命的人,可着实不少。
虽不知来路如何,但有这三人盯住,便是妙仙动作再快,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将莫知道换到其他车上,或是藏匿在半途。
而自己只需寻迹这三人便可找到莫知道。
他当下不再迟疑,返城去寻是否有将莫知道转移的痕迹,打算待得随行众部来到,再赶去将莫知道截下。
他刚返城而去,一辆挂着橘红软帘的香车便缓缓自南门出城。
◇
张贺参四旬过半,家中已无老,两子一女,共五人。
他赶了二十五年的车,见过的江湖人物也不少,女子也不少,但如此美丽的女侠,他还是头一遭见过。
至于那病怏子一般的男人,他见得可就太多了。
他没少帮着拉这种人。
倒不如说,他能活到现在,眼力劲也算是很高的,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还有什么时候该跑,什么时候不该跑。
他现在看出的,是前面这三人万万不能惹。
但这个时候他却不该跑。
只因车中女子已开口了,“你等折了一人,已不是我的对手,何必自寻死路呢?”
张贺参吸了口气。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跑。
但对方要是冲过来,他必须跑。
至少要跑到旁边的竹林里去。
这里离金城已有四十多里,往前再走十三四里,便是林荫镇,这片竹林虽小,但过的人不多,只要动作麻利些,杀完往里一扔,出了林子便是一马平川,确实是个劫道的好地方。
但金主事先让他绕到,现在又已经开口,说对方不是她的对手,那三人却也不出声,想来该是真的。
所以他只需要在动起手来的时候跑进竹林就行了。
对方便是拼命将金主给杀了,想必也已是身负重伤,到时候也没什么力气去追他一个车夫。
若是金主轻易便打发了这三人,他自是要回来赶车,至少留给金主一个好印象。
他本就是知道有危险,却还接下来的活,毕竟人家事先付钱,又出手大方,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已放在了家里,所以这一趟无论好坏,只要能保住性命,马车自然是再换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已经连呼连吸了好几口气。
但那三人偏偏不动,就那么骑着马,拦在路上。
金主也不给个准话,是冲过去呢?还是等她出手打发了这些人,再继续像之前那样慢慢走。
毕竟那男人看脸色就知道伤得不轻,这四十多里路,都已走了三个时辰了。
张贺参等了又等,眼见一杆烟的时间都过了,这两边还是这般僵着,不免心慌起来。
合着车里边这位并不是吹牛大了,而是要护着那病秧子,没敢下车出手。
不然那三人怎会也不敢动手呢?
可这样僵着,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现在不过正午,这条路虽偏,但总归有人会走,且大都是江湖人……
后边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张贺参一听,心里“咯噔”一声,暗叫道:“坏了!原来真是在等帮手的!”
他心下一慌,手中马鞭不小心碰在了马屁股上。
虽然很轻,但那马自然认为要往前走。
张贺参额头立时渗出冷汗来。
现在,究竟是勒马停住,还是该跑,又或是不该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