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叶棠儿扶在府门前目送着被急召进宫的唐以文。
“夫人,夜里冷气重的,回屋吧。”
“也不知皇上这会子召他进宫做什么。”
叶棠儿朝路的尽头张望着,愁眉不展面如土色般,眼里也满是不安。素白色的披风显的人更加憔悴。
其实她能猜出个八九。
状元府最近出了些状况,唐以文册封挂红花游花街时,恰巧被提前来呈礼的岭桑国一队人撞见。
岭桑国公主当下便对黑马上身如玉树,面如冠玉的唐以文许了芳心。
后来的事就更加离谱,岭桑国公主向我朝圣上求亲唐以文。当下遭的唐以文拒绝,理由是已有妻室。
朝堂之上曲云云没做过多情绪,只喔了一声,原以为此事就此不了了之。哪知曲云云出了皇宫竟当街调戏起人来!
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被一个小姑娘当街调戏,却也只得握拳吞怒,饶两句姑娘自重连连退后,是敢怒不敢言。
谁让人家是公主,若是伤了她或者稍一点话她不爱听,扭头告了状,这后果可想而知。
叶棠儿近日被这事儿烦的心紧,一股气憋在肚里把自己憋病了。
艾草搀着她回屋,扶了她坐下心疼道:“夫人,您可别气了,人家是公主,咱们惹不起的。”
“逼急了我和她玉石俱焚。”叶棠儿闭着眼睛,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本是眉清目秀的模样,却说出这样胡沁的话。
艾草还想在说劝些什么,毕竟叶棠儿的性子太过刚烈倔犟。就听的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愈发近了。
“夫人,皇上知的您近日气急伤了身子,特让太医院煎了上好的补血舒气的药命老奴送来。”凌乱的脚步声嘎然而止,几声扣门声后一个女子道。
听声音是个嬷嬷。
赶紧起身让艾草去迎门,她刚站起来行礼道:“不知嬷嬷远到,不及迎接,恕罪。”正了身道:“多谢皇上体恤。”
嬷嬷道:“夫人不必起身,您这身子不好,坐着就是了。”
说话的人一身乌蓝色长袍,下裙着的黑纱褶裙,脸上画的妆也有些艳了,看上去极违和,甚至有些许骇人的。
艾草开了门,见的是皇后身边的常嬷嬷,赶紧挪至门旁低头鞠腰恭恭敬敬的。
眼神却放在常嬷嬷身后一群女子的服饰上。
一共六个女子,着的是中原宫女的粉丝长袄压金纱褶裙,双脚却都是没见过的奇艺形状。
“夫人,您就别动了,老奴喂您喝这药就行。”常嬷嬷接过一个宫女从提盒里取出的汤药,用汤勺搅动着。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丝冷笑,又很快藏好。
“不劳烦嬷嬷的。”
她可不敢劳烦皇后身边的嬷嬷给她喂药。
艾草耳尖听的这句话赶紧快步挪过来接过常嬷嬷手里的汤药碗。
常嬷嬷脸上有些不悦。
艾草才一接过药,嗅的不对劲,也没多想直言道:“这是什么方子?怎地加了断肠散?”
不是艾草习的什么医术,是她刚好只识的断肠散。瞎猫碰上死耗子,赶太巧了。
说完艾草吓的两弯柳叶细眉倒竖,想扔了手里如烫手山芋般的汤药,却被常嬷嬷一把夺过。邪着脸道:“小贱皮子,既是如此,那你也活不得了。”
叶棠儿见的对方凶神恶煞,朝门外呼喊着:“来人!来人!”欲起身往外,身后几个女子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将她二人扣押跪在地。
“常嬷嬷,这是何意?”叶棠儿使劲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心里盘着用缓兵计多套些话拖延时间,艾草还朝屋外呼救着。
常嬷嬷拿腔作调的丢了句:“皇上口谕,谁敢不从?”
原来状元府上下所有家丁都被铁甲士兵拿下了。
常嬷嬷一只手把药汤碗抬到嘴边吹着,草草过了两眼叶棠儿,冷哼道:“岭桑国向来与我国交好,若是夫人应了状元郎一纸休书给你,皇上定赏万两黄金予了你回家。”
说着悠悠转身坐在凳子上,轻轻放了汤药碗在桌上又道:“可岭桑国公主眼里揉不得一粒儿沙子。”
“呵呵,看来人称爱民仁怀慈悲心的皇上,今日是要用腌臜手段儿讨好……”
话未说完,常嬷嬷拍桌而起,鼻孔外翻怒红了脸道:“扒开她的脏嘴!”
两个女子出手扒开叶棠儿的嘴,却被她反咬了手一口。被咬的女子一巴掌招呼在她脸上,说了句完全听不懂的话。
估计是句骂人的。
脸上即刻显现出一个红巴掌手印。
常嬷嬷恶狠狠的灌了整碗汤药进叶棠儿的嘴,挣扎间也是洒了好些在衣服上。
艾草只哭着饶她们放过叶棠儿,常嬷嬷听的心烦,让压着她的两个粉衣女子拍晕活活打死了。
那药汤里断肠散份量加的极足,这才刚下了肚,叶棠儿额头已然痛出冷汗。腹中绞痛阵阵,屏住大口气狂笑道:“我死了她也休想进这状元府,做状元夫人!”
一口鲜血喷出口,腹中已痛到极致失去知觉。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模糊。终是痛昏过去。
“小姐,小姐,该醒了起床了。”艾草的声音在耳边一句一句的唤着,叶棠儿只觉得头重的紧,费了些气力才模糊着睁开眼睛。
“哎呀,我的小姐,快些起床吧,不然夫人又有着责骂你的理由了。”艾草手里揉洗着一块脸帕也不看她。
她见的艾草一袭薄黄衫齐腰襦裙,心里疑惑不解。这身衣裙是她还未出阁时,艾草最喜穿的。
恍惚间接过艾草揉洗好的脸帕,胡乱抹了脸轻唤:“艾草?”
“哎。”一声娇软回应。
四下环顾一番,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根凳子和一个梳妆台外,别无其他家具,就这仅有的家具都磨损的厉害。
这般寒酸的,不是在她闺房还能在哪。
低头莞尔一笑,轻快的起身更衣梳妆。特意嘱咐了艾草给她拿那件桃花水齐腰襦裙换上,瞧着镜中清雅灵秀有些许稚嫩的脸庞道:“今日是那一年?”
“永安十六年,小姐,你睡的昏头了?”
叶棠儿只打了哈哈笑的遮掩过去。
永安十六年,她才十五岁,刚及笄。还受着叶家大夫人林氏的白眼欺负,她也还是个软弱的性子。是遇着唐以文后,他教的做人不要太过于软弱,心眼不好的人就喜欢欺负她这种的。
“好了,小姐,赶紧走吧,去给夫人请安了。”艾草三下五除二就梳好了她的头发。
不过也是极素的装扮,只两支淡水珍珠别无其他发饰。
娘亲亡后,她的吃穿用度日益消减,到如今每月只有一钱生活。
后院洗衣服的婆子每月工钱都是三钱。艾草每月领工钱时,管家总要找些理由扣这扣那。每每到手都只七八十文。
主仆二人都指着这点钱过活,衣裳都置办不了几件,更何况些像样首饰。
从枕头下掏出一根白玉铃兰花发簪戴上道:“走吧。”
她娘生前吃穿用度都是阔绰的,这也惹的林氏眼红妒忌。赵姨娘才死,林氏就带人将她院里的衣服首饰搜刮的干净。
这根白玉铃兰发簪还是她藏在院里大树底下才得以留个念想。
望着叶棠儿脸上许久未见的笑容,艾草不禁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今日你有些不同。”
叶棠儿只吐口气道:“以后无人再敢欺负我们了。”
艾草满脑袋疑问。
这么多年都被欺负习惯了,反正老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出了门,太阳刚升起,金黄黄的,好看的紧。穿过花园时,见的里边各色各样的花开的正好。
不由得大吸一口气,心情都好了许多。
“究其是青楼女子所生,是不知规矩的。”
叶棠儿还未进屋,就听的这句话。艾草赶紧扶着她的手摇头,她怕的叶棠儿再低泣起来,一会儿林氏又要责骂大清早招的晦气。
叶棠儿淡然一笑,昂首阔步的走进去。
她知的这句话是故意言语给她听的。谁让母亲出身青楼,进了叶府又独的老爷恩宠,如今香灵居只剩下一个整天只知以泪洗面的小姑娘和一个丫鬟罢了。
艾草眉头微皱,眼神落在叶棠儿身上。恍惚间觉得她家小姐长大了,真的不会被人欺负了。
“女儿给大娘子请安。”叶棠儿才一进门,就规规矩矩的福身请安行礼。
林氏抿了口茶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起来坐吧。”
叶棠儿应声端坐在一旁。
林氏身旁的丫鬟丹竹见的她不似以前那样唯唯诺诺的,有些奇怪。蹩着嘴细道:“今日起的这般早,又如此规矩的行礼请安,莫不是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才是。”
今日丹竹又故意说了这话给她听,却发现她非但不生气,还一脸的毫无惧色。
林氏也若有所思,这样落落大方,最主要是没哭的叶棠儿,她是头一次见的。
叶棠儿没理会丹竹,自顾的端坐在一旁。
惹的没趣的丹竹,白了一眼,怒着嘴切了一声:“娼妓之女。”
叶棠儿摆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道:“姑姑到底是这府里的长辈,这般左一句右一句娼妓之女怕是失了长辈该有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