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墟挺直的身子愣了一愣,终于回过神来,不再凭栏远眺。
他缓缓走过来,在我身旁地下随意一坐,便真的挽起袖子,认认真真替我揉起了腿。
我垂下眼帘,瞧着他低头认真、默默无语的样子。
他白皙的脸庞,比原先更加惨白了几分,长又浓的睫毛像两把墨扇坠在脸上。
唉!我心中叹息。忽而又想起他的命,也算是我给他弄得快没了的,便一下子强烈地心软了起来。
再者,我还想说。
落墟啊!你按的是我的大腿啊!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啊!
这叫修风看见了,又得把你打到墙根那里去数星星啊!
我嘴角抽搐。
“罢了,不必揉了。”我将腿稍稍撤开一些,沉声道。
我明显感觉到落墟全身一僵,神情一滞。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虽不知落墟为何好奇我与清月。不过既然你问了,告诉你也自是无妨的。”我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的吊书袋。
“我与他啊!就是最初如师如兄,后来朝夕相处,再就惺惺相惜,情不自禁,最后郎情妾意,你侬我侬这样的关系,罢了。”我散开眉头,无所谓的摊摊手,坦然得很。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想着逗弄逗弄他。却不想这小仆人听到后,明显整个人一僵,随后便有些簌簌发起抖来。
也不知他是害怕得抖呢,还是生气得抖。
我心下又不忍,又懒得解释,只好安慰他,干笑几声道,“落墟确是无需担心啊!清月与我已相处了千万年,待我自是极好的!我相信他也一定会善待你这个小仆人,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倒是你啊,我甚是担心!毕竟时日无多了啊!”我默默注视着他,迟疑了一会,接着问道,“不知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救你性命?或者你先告诉我,为何嬅弋王母要留你单独叙话?”
虽说在银九天闹了这么一通,可我还没忘记,刚才常勤殿上发生的事呢!
落墟微微叹了口气,肩膀上抬了一寸,又轰然落下,全身上下还残留着刚才的僵硬。
他依旧坐在我面前的地上,沉默了一会儿,才哑声开口道:“嬅弋王母的确是说了个法子,不过却是万分凶险。就算是冰珠上神,只怕也是难以保全神身。而落墟本就是一缕裂魂,即使魂飞湮灭,也不过花落灯灭般平常,自是无碍的。还请上神切莫为落墟之事担忧了!”
我怎能不担忧啊!这不是你的性命的问题,而是我冰珠的面子的问题啊!合着你落墟怎么也不会知道,我是个多么要面子的上神啊!
不过我见他不愿再说,心中也知多说无益了。
又看见他如此坐在我的腿边,姿势甚是暧昧。
我微微叹了口气,默然半晌,心下想着,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座位吧,下回再寻个旁的机会将他审问一番。
于是便果决起身,迈着大步离去。
“冰珠,你看见我……难道真想不起来什么?”微哑的声音从我背后飘来。
我都已经走了几丈远了,落墟在我背后忽然来了这么一问,顿时令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怪了,我要想起什么?
我心中真是说不出有多郁闷。
本是我觉他疑惑多多,想要审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谁知他竟然反将一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弄得我莫名其妙、不解其意。
“不知,你想让本神想起什么?可否提点一二。”
我心中莫名焦躁,偏过头,冷冷的问。
他却四两拨千斤,又扔回了皮球。
“冰珠上神好生健忘。莫不是这万万年过得太滋润,竟忘了这许多?”他提高嗓门,声音就像是烟雾缭绕中,吱嘎作响的木轴。
我的怒火腾的一下上来了!猛地转身,衣裙被带得沙沙作响。
身周的一切突然凝结了一层冰霜。我的灵力破出,周遭结冰的滋滋声在沉默中显得分外刺耳。
“我这万万年过得滋润又与你何干?你究竟知道些什么?速速从实招来!”我终于忍无可忍,瞪眼怒喝道。
落墟见我气急,垂眸微微皱了皱眉,眼珠在眼皮子下头左右摆了几下,仿佛在思索什么。
只见他缓缓起身,又恭恭敬敬的朝我鞠了一躬。
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诚恳道歉道,“上神得罪,小仙原先认识一位天人,与上神生得极为相似。落墟还以为……这位天人故意装作不认识我,不想原是落墟弄错了。还请上神降罪!”
我心中怒不可遏。
弄错了?我看你全家都弄错了!这分明是妥妥的试探!你当我傻吗?好一个天外来人——落墟!
“你简直莫名其妙!”我非常不屑的拒绝了他的道歉。
大手一挥,将他化作银水龙,扔回了画缺池中,激起了极大的水花。
我心中暗自思忖,落墟一定是在跟我演戏,一定不是如此简单!这当中,一定有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嬅弋王母避开我,清月顾左右而言他,落墟也跟我卖关子。
究竟是我错过了什么,还是我忘记了什么,还是我忽略了什么?
我沿着畫缺池边,缓缓走着。
落墟入水的水花,俨然已经悄悄平息。
突然有个事情,跳入了我的脑海。
我抬眼望了望墙外的碧青色宫殿,想起梁修风那厮。
那厮,被清月的流光暗吓了一回,不知吓死了没有。
心下仍是有些不放心。一个转身,人便已瞬移到了隔壁的司风阁。
司凤阁中还是和往常一样,布置得十分华丽,到处都点缀着珍珠玉石、金银两器。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上仙的居所,倒极为像是柔弱小仙姑的房间。
好巧不巧,我这一来,竟刚好撞上雨浓仙子,正追着梁修风,满屋子跑跳闹腾。
两个上仙,在这小小的司凤阁里,上演着追逐战。
扬起的细微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好似群魔在乱舞。
我暗自站在角落,观了一会战。
听那动静,大约是雨浓仙子非要修风上仙收下她亲手绣的鸳鸯荷包。
也不知梁修风哪个眼角瞟到了我,嗖一下闪到我身后,拽着我的后衣襟,躲进墙角。
“冰珠儿救我啊!你知道的!我方才,刚被你那千万年的醋缸子修理了一顿!如今刚回来,想着吃顿好的压压惊,谁料这雨浓仙子竟又闹了进来,教我饭都没得吃了!”
千万年的醋缸子?是谁?
我歪歪头,不解的撇嘴。
“冰珠上神!”雨浓仙子在我面前停下,草草行了一礼,“您且让让可否,您看我好不容易逮住他一回!”
“呵呵。”我咧着嘴笑了起来,“雨浓仙子啊,你看,你和修风一个布雨,一个司风,本就十分般配。”
雨浓仙子圆圆的杏核眼,疑惑的瞧着我。
毕竟是邻居嘛,还是先帮一帮梁修风要紧,毕竟,他还没吃饭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