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听书的人散的散，玩的玩去了。那说书人也正收拾着他面前桌上扔的几枚铜板。

“混沌初始，未曾有善恶。如今先生口中的善恶又是从何处来的呢？”清月清澈干净的声音在那说书人头顶萦绕。

那人愣了一愣，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副盈盈笑脸，看了看清月，又看了看我。

清月又接着说：“善恶相悬而不可以实指。既无实指，此等世间又何来善恶之分呢？”

说书人缓缓一笑，扯动了几个痦子。

“这位公子好见地！太极图中黑中有白，白中有黑。犹如善中有恶，恶中有善。善恶相悬却又裹成一团，叫人难以分辨啊！恶人有善念，善人有恶念。善恶之间，是为永恒。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善似恶，大恶若善。”

他们这一个来回，我已听得昏昏沉沉，瞌睡得紧。修风没有说错，我的确今日是起得早了些，如今且放过我，让我回去补个回笼觉吧！

清月那厮却还不放过我，继续和说书人开始了第二回合。

就听得清月磁性的声音悠悠的似从远处传来。

“依小生看，本就无所谓善恶。所谓善，乃名为善，名且世人予之。所谓恶，乃名为恶，名亦世人予之。正因有了善，才有了恶。正因有了恶，才有了善。就像有了高，才有低。有了大，才有小。有了长，才有短。也正因有了比较，才有了分别。若是一切无有差别，也就无甚高低大小长短善恶之分了！”

说书人笑哈哈的说：“既然无有差别，那我还在这里说什么呢？不如去深山打坐，禅定波若？”

他定了定，盯着清月的眼睛，“无字经书，世人有几人能懂？我一个说书人，若说无恶无善，此集市上又有几人能懂？若是无人懂，便是不可说。无上妙法，难以言传。”

说书人边说着边摇摇头，开始收拾摊子。

那边清月仿佛陷入了思索。

我从瞌睡中醒过来，上前拦住了说书人。

“且慢，这位大师。”

“不敢。”

“敢问您可知您身上还带着另一个魂？”

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并不担心会吓着他，毕竟他可不是一般凡人。

“这位姑娘。你的朋友伤得极重，留在我这里将养身子是再好不过。若是你非要将她带回，我只恐怕她将迎来更大的灾祸。”

我默了一瞬。

竟不知清潇女娃竟然伤得极重？

“先生，我可否与她说说话？”我上前一步问。

“她如今已分不清你我，如何还能说的出什么呢？权且再过些时日吧！”说书人摆摆头。

我真真没有想到，清潇女娃从来办事妥帖，我以往叫她往凡界采药也罢，寻话本子也罢，甚至叫她来降几个凶兽妖物也罢，她都从未有过差池。

如今她不只受了伤，竟然还分不清你我了？那可说明什么？说明那害她之人，不仅把她打得失了肉身，还将她的神魂都剿灭殆尽！若不是这大罗金仙的转世，恐怕清潇已然身归了混沌！

清月缓缓走过来，靠在我身后。

眼中突然湿润，我压了压心中的哀苦，朝面前的说书人深深鞠了一躬，“多亏了先生救她！您的大恩冰珠定然相报！往后还要麻烦您些时日，冰珠深感惶恐！”

“此女生来命不周，托生仙界有烦忧。

待得春来悄急至，不若下凡尚重修！”

说书人念了几句偈语，沉重的叹了口气，背上一个布袋子，手里夹着说书的桌龛，一步一步往弄堂里头走去。

“山河大地已属微尘，何况尘中之尘。血肉之躯且归泡影，而况影外之影。非上上智，无了了心。身子弃了也罢，也罢啊！”说书人的声音在我脑中轰鸣。

我直起了身子，瞧着他的背影。因看不到他的嘴，也不知他这最后的一番话，究竟是用嘴发声的，还是直接传音到我脑中的。

心中仔细思索了一番，又十分疑惑，一时不解。只好先暗自记下了他说的话。

“不愧是大罗金仙的转世。一静一动，都看得分明得很！”清月自我身后发出一声感叹。

我回过神，掉头瞧了瞧他。

问道：“清月，你刚才听见大罗金仙说了吗？清潇女娃伤势极重，听大罗金仙的说法，似乎是伤了仙根，裂了正魂，已经不认得人了！你说究竟是谁，能将她伤到如此地步啊？她在我身边呆了也有百万年了，灵力法力虽算不上高强，但平常的妖物魔物应当都是奈何不了她啊？即便是神仙做的，咱们天珠上能伤她的，也寥寥可数了！”

清月微微摆了摆头，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既然大罗金仙愿意保她。她这一时必然是不会再有危险的了！妖物魔物根本近不了大罗金仙的身，即便是神仙，也是伤不了他的！”他安慰我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街上各种小吃的香味飘进我鼻子。

好吧，如今还能怎样呢？

本上神的心态一直十分的好！

来之前我本想着，接回了清潇的神魂，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还能和清月一起在集市上逛逛，买些好玩的物件儿。

谁知今日的日子却是不大好，事事都不怎么顺利啊。心下也因清潇的事情，沉闷得很。如此还是早早回天珠，以免我这个惹麻烦的体质，又惹什么麻烦！

我与清月说完话，便拉着他远离集市，来到个无人的弄堂转角。

一甩袖，我俩便从弄堂里消失。

转眼间，我便和清月立在了云头上。我唤了猊泉豹，清月则随意的变了根树枝丫子踩在脚下。便一同往天珠星飞去了！

清月自是要将我完完好好的送回陶曦宫，才能安心回银九天去的。

我俩一路同行，刚到了梁修风的司风阁上空，就瞧见远处慎离仙君带着落墟小仆人，一前一后立在我陶曦宫院子里头。

我心下了然。看样子嬅弋王母可是不想收这个烫手山芋了！

我抬眼斜睨了清月一眼，他朝我无奈的笑了笑。

两位上神衣袂飘飘，翩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