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昔日人来人往的一片街道里,现在是空荡荡的,两侧的商铺都是大门紧闭。
一家挂着和盛布行的招牌的商铺内,二楼上的窗户边上站着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
他看着外头空荡荡的大街,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从贼军入城后,城内的商户,包括他自己为了避免战乱,是直接关了店铺,并且用木板把临街的商铺都钉实了,就是怕溃兵或贼军劫掠。
如果不是仓库里还堆积着大量还没来得及卖出去的布匹,他早就跑了。
然而这些布匹数量众多,这要是没人看着弄丢了,他王晨霖就得破产了。
他陈霖从学徒做起,打拼了数十年才开启了这么一家布行,这家布行就是他的命,是他用来养家糊口的一切,是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闪失的。
哪怕是贼军攻城,他也没有说和很多同行们一样,早早就关门歇业避难,伙计都逃出城去了,但是他依旧亲自留守在这里。
前几天贼军正式进城,并且开始有众多贼军在街道外经过的时候,他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的,他甚至对已经钉厚实的木板都不放心,又是对门窗进行了加固,甚至搬来了重物堵住门窗,白天的时候不敢发出声响,晚上的时候连烛火都不敢点,就怕引起外头贼军的注意。
尤其是前天的时候,他一整天里都是在发抖。
那个时候,他看见街面上一群群的贼军士兵经过,紧接着就听见了枪炮声,这不是和之前那样听见远处传来的枪炮声,而是就发生在附近的枪炮声。
枪炮声中还夹着着呐喊声,咒骂声,哭喊声,那一整天里,他都是一个人躲在店铺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等外面的枪炮声停下来后,他又看见外头有大批贼军士兵经过,那个时候,他看见周军士兵押着一大批人经过,而这些人里,有一些他还是认识的,其中就有他所认识里,实力最为雄厚的布行老板王老爷。
这人群里,还有王老爷的家眷以及护院之流。
而他还清楚,这个王老爷是东郊王家的嫡系族人,王家是东郊那一片的传统书香门第,代代有人在朝中为官。
这样的家族,就是属于非常典型的书香门第,其底蕴比绝对不是普通人家所能够相提并论的。
这王老爷乃是当今王家族长的弟弟,长期在外主持王家的各种产业。
这人在这金陵城里,那都是属于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金陵城里最大的布行商人之一。
然而这人却是被直接抓走了,不仅仅是他,看当时街面上被贼军带走的数百人,估计是整个王家布行乃至其他相关联的人都被一股脑带走了。
或者是被杀了
那天,贼军带走的不仅仅是人,还有一车一车的尸体!
陈霖估计着,贼军既然对王老板动手了,估计城外的东郊王家也是被一锅端了吧。
实际上陈霖猜的没错,金陵城东郊王家,这个传世两百余年的豪族已经被大周王朝连根拔起了。
原因并不是因为王家的家族里有人在明王朝里为官,实际上大周王朝现在的控制区里,大把家族有族人在明王朝里为官呢。
但是只要他们自己不作死,不搞顽抗,老老实实纳税,周王朝其实一般也不会过于为难他们,顶多就是重点监控之。
但是没有特殊情况下,也不会动不动就搞抄家灭族之类的事情。
王家之所以被连根拔起,自然是因为王家试图顽抗,他们组织了上千青壮佃户试图顽抗,竟然敢打杀大周王朝前几天派过去的税务官员,对于这样的顽抗分子,周王朝一向来都是不客气的。
直接就拉出大军去把王家给灭了。
然后还把王家在外头的诸多产业也一并抄没了,这王氏布行只是其中其中之一罢了。
王家的覆灭,陈霖知道的并不多,不过看到了王老板一行人的悲惨下场后,他也就更加担惊受怕了。
就在他叹气的时候,外头来了一群人,穿着一身黑衣服,带着刀。
这些人和之前巡逻大街的那些穿着蓝色军服的贼军不一样,这些人也是成群结队,一边敲锣打鼓喊着什么大周王师已经入城,如今城内战事已经结束,城内百姓大可放心云云。
还高喊着商户可开门营业,王师秋毫无犯,大家可以放心开门做事生意云云。
然后又说什么现在城内正在施行宵禁,寻常人等入夜后不准出门上街,否则严惩之。
这些巡逻大街上的人一边敲锣打鼓一边高喊,然后还有人往墙上张贴大大的布告。
等这些人过去后,这条大街上依旧空荡荡的,不过不久后还是有胆子大的人出来,然后跑到黑衣贼军贴了布告的墙下去看。
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不一会这布告下方就有十几人一边看着一边一议论纷纷了。
随即,就有人跑到陈霖的和盛布行下喊着:“老陈,这布告出来了,你不出来看看?”
陈霖听罢,又是朝着大捷两侧看了看,没发现有贼军的踪迹,当即大着胆子直接从二楼放下一道梯子爬了下去,至于一楼的门窗,现在都被厚木板订死了呢,又有重物堵住了,一时半会可开不了,而且他暂时也没这个胆子打开。
从梯子爬下去后,他也和旁人一样走到了那布告的下方仰头看了起来。
陈霖年幼的时候,家境虽然不算好,但是家里也是供他读了几年书的,毕竟这里是江南,读书风气很盛。
不过不用多久他父亲就重病,为了治病家中的几亩土地都买光了,但是最后他的父亲还是没能活下去,留下孤儿寡母。
从那以后,他就没有去过私塾了。
不用几年,因为家中困难,连饭都吃不上,他母亲托了人,把他送进了一家布行当学徒。
当学徒的日子自然是苦楚无比的,工钱什么的就别指望了,东家顶多也就给你一口吃的,平日里挨打挨骂也是很经常的事。
这么熬了数年后,他才摆脱了学徒的身份成为了一个正式的伙计,然后慢慢的成为了账房,再到掌柜,期间娶了一家同样的贫寒家庭的女子为妻,生了儿女。
然后又是熬了漫长的足足十几年功夫,他才拿着积攒了十几年的钱开始自己自立门户,从一家偏僻地方的小布行开始最后慢慢做大,累计了七八年后,一年前才在这里开了一家大布行。
过去人生的将近四十年里,他吃过了不知道多少的苦头。
但是,总归是混出了头,成为了一家布行的老板,并得以养家糊口,并供养着两个儿子读书。
得益于年幼时候读过几年书,后续他自己也没有放弃过读书,经常自己读书认字,所以他虽然写文章的水平不咋地,无法和那些真正的读书人相提并论,但是基本的读书认字还是可以的。
这布告上也不是用晦涩难懂的词句写的,而是偏向于白话文,他一眼就能看的很明白。
上面的内容就和之前他听到那些黑皮的贼军沿街大喊的内容差不多,只不过要更加详细一些。
无非说的就是城内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伪周贼军已经彻底控制了金陵城,城内百姓不用担心,该开门做生意的做生意,该上青楼谈情说爱的上青楼谈情说爱,总之,恢复正常生活了。
但是,却会执行非常严格的夜间戒严。
这个周王朝所采取的戒严和这个时候人们常说的夜禁,宵禁并不是一个概念。
宵禁或者说夜禁这东西在古代封建王朝里很普遍,是属于基本常规法律了,这和后世那样遇到战乱等情况才会进行宵禁不一样,在现在,哪怕是平常时候没啥事那也是执行宵禁的。
只是吧,常规情况下宵禁却是比较松,而且大多情况下他并不是不准人们出街,而是不准人们晚上离开自己所居住的这一片街道,也就是坊市。
古代城市里很多坊市其实都是封闭的,进出通道有围墙之类的东西,一般入夜后就会封锁,天亮后才会开启。
除非生病生娃之类的特殊情况,不然宵禁时间里一般是不让进出。
但是大周王朝的夜间戒严,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夜间戒严。
夜间戒严的时候,是直接要求人们必须待在家里,哪怕是坊市内的街道也不准出来溜达,更别说离开坊市了。
陈霖看完布告后,对这所谓的夜间戒严令倒是没太大的感觉,毕竟现在是战乱时期,贼军采取夜间戒严是常规操作,别说现在的贼军了,之前官军为了守城期间不至于城内动荡,也是采取了非常严格的宵禁措施。
而大晚上的他陈霖的布行也不会开门做生意,所以整体来说对他陈霖没啥影响。
现在陈霖关心的是,这贼军已经攻占了金陵城,说是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但是这贼军毕竟是还在,这会到底有没有出门来买他的布匹还另外一回事呢。
当天,因为贼军的布告已经出来了,这条街道上的一些胆子大的商家也是打开了们做生意,不过大多商铺里都是生意不咋地,根本就没几个人过来买东西。
陈霖也是跟着其他人开始开门营业了,但是一天下来,一尺布都没卖出去。
这看着后头仓库里堆积如山的布匹,陈霖就惆怅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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