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坤宁宫所送出的书信,很快就送到了观止楼,被送到了郑衡的手中。
看罢书信,郑衡长长叹息了一声。
她对钱皇后的决定,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当初钱家出了一个皇后,已经走错了一步,那会儿她就已经反对了,但是那会儿钱罐子笑嘻嘻地说道:“娘娘,钱家出了一个皇后,焉知这不是钱家的幸运?您就下旨吧。”
她知道钱罐子和钱家做下决定,大部分原因与她有关。
那时候她临朝听政,朝臣虽然不敢在她面前说身吗,但是暗地里也不乏“牝鸡司晨”的指责之语。
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对她不会造成什么困境危局的话语,于她而言都是耳边风,徒增凉意而已。
但是,关心她在意她的人却不这么想,纵是凉风,若是多了,也会让人心底生寒。
譬如钱罐子就是,他最听不得这样的话语,总想压下这些话语,想让她走得更顺畅一些,便想方设法为她增添助力。
一个皇后,一个聪慧的,又和皇上青梅竹马的皇后,对她来说,的确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再者,钱罐子和钱家相信她,相信皇上由她所带着长大,必会承她志,于国祚有益。
谁能想到,天不假年,她年纪轻轻就宾天了呢?
钱罐子和钱家的帮助、相信,都已经打了水漂了,倒如今竟然是这么一个结局。
幸好,现在她还活着,还能纠正钱家先前的错误。她所看中的钱皇后,也没有一错到底。
人生在世,谁能无错?错而能改,及时止损,这便是聪明做法。
钱皇后在冷宫三年,出来后又几年,至今才想明白了,终于走出了对的一步。
这,真的是幸事。
裴光看着郑衡脸容上大感欣慰的微笑,再看了看手中的书信,随即直接求问:“小五媳妇,这这没错吧?”
这太玄幻了,都完全不符合裴光的认知了。
虽然他知道小五媳妇是很厉害的,在宫中的布置要比裴家还深,但是深到能改变一朝皇后,这完全不是惊喜了,而是惊吓了!
郑衡已经很习惯“小五媳妇”这个称呼了,在前去江南道之前,裴家众人还会不自在地“咳咳”转一下,重新唤她“郑姑娘”,现在
连转折都不用了,就直直唤她“小五媳妇”,好像她已经嫁到裴家了一样。
因此,她老神在在,很平静地说道:“没错的,这有什么不对吗?”
倒也没有什么不对裴光俊美老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一下,随即才肃然道:“没什么不对,就是最大的不对。虽然皇上的确很操蛋,但毕竟还是皇上,钱皇后只有皇上还是皇上,她才是钱皇后”
边上的裴先也附和着点点头,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鹅毛扇。
在这个问题上,他也赞同自己兄长的,钱皇后要将皇上拉下来,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
虽然他们裴家人能接受常人所不能接受的东西,但也要问个清楚明白才行。
前提是,钱皇后没有疯吧?
钱皇后当然没有疯,反而十分清醒正常,但好好的皇后不做,要将自己的夫君、一朝帝王拉下来,的确也骇人听闻了。
郑衡想了想,用最简短的话语描述钱家人的态度:“钱皇后乃出自钱家,钱贯和钱家,所忠的,是大宣朝也不是大宣朝,只是大宣朝的百姓而已。”
哪怕钱罐子最初的想法只是帮助她和相信她,但经过这么些年的跌宕起伏,估计钱家人就是这样想的了。
说起来,她重生而回也这么多年了,从河东和到京兆,从大宣到南景,她也还没有见过钱罐子一面。
她知道钱罐子一直在关外卫,现在还活着,那就可以了。
以现在局势看来,钱罐子也差不多是时候返回京兆了,届时他们就可以见上一面了。
两世不见,她甚是想念啊!
“呃,钱家如此德高,倒是老夫想岔了。佩服佩服,老夫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裴光满脸钦佩,非常自然地给自己找了台阶下。
郑太后还在的时候,裴家几代不仕,与大多数朝中大臣并没有过深交往。
过去他只知钱贯几十年都在户部,素有“钱罐子”之称,将部将户把持得滴水不漏,保大宣朝廷有钱花,却不知道其竟然是如此德高远望之人。
为国朝百姓,而非国朝,更非国君,这不是朝臣,而是神仙了好吗?
把钱贯当作神仙而不当作人,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钱皇后愿意拥立另外一个皇上,似乎也不令人意外了呢。
裴光、裴先及裴家一众人自顾自圆了内心的解释,脸上的表情俱都从容又自然了。
随即,还是裴光问道:“皇上对钱皇后并不信任,如今还出了谢瀛洲被贬斥之事,小五又快至京兆了。钱皇后这里,是什么突破口吗?”
其实,大家都想问:为什么是钱皇后呢?
小五媳妇刚从江南道回来,躲过了叶家的脏水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见钱皇后,如今还说服了钱皇后,想来是要做什么的。
小五媳妇,打算让钱皇后做什么?
裴光和胞弟裴先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莫非,小五媳妇是想弑君?这
两人的瞳孔缩了缩,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了。他们一贯想得很大胆的,在接受了钱家的人设之后,倒也不那么难接受了。
毕竟,钱家人是神仙嘛。
郑衡并不知道坐在她对面的两位老人家已经想了十万八千重,只是道:“皇上虽不喜钱皇后,却从不疑钱皇后。有些事情,须得经过钱皇后之口,才能入皇上的耳中。”
说起来也好笑,最不喜和最信任,这本来是十分矛盾的,但至佑帝对钱皇后的确就是这样的。
郑衡已懒得去想这是帝后少年夫妻之故,还是别什么原因了,但至佑帝这个真实看法,却正是她所需要的。
叶家的狼子野心,一次次瞒过了至佑帝,她已经快忍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弑君!
弑君,她并不是没有做过,郑太后弑君,乃是杀夫,但郑衡弑君,却是杀子,她还得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