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姆!”
听闻阿尼姆斯菲亚的回答之后,尼禄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随后看向了已经沦为一片废墟的鲁特西亚与不成样子的塞纳河两岸。
“居然会变成这副惨状”
虽然明知道这是一个天真的想法,但尼禄还是抱着在战斗结束之后欣赏一下高卢的风光。
尤其是这座鲁特西亚城,早在阿尼姆斯菲亚到来之前,尼禄就已经听闻了其中平原上美丽的景象。
可眼下的鲁特西亚已然变成了一座遍布死尸与残垣断壁的废墟了。
所幸她与阿尼姆斯菲亚麾下死亡的士兵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屋大维一方的守军和鲁特西亚城内的百姓
就算是那样也足够让尼禄沮丧了。
如果可能的话,她本还想再鲁特西亚中住几日。
阿尼姆斯菲亚随着尼禄的目光转向了被自己一手促成的城市废墟,也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回想要发展至后世成为世界中心大都会之一的巴黎,鲁特西亚就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了。
就算是特异点修复之后鲁特西亚的地貌还会恢复原状,但现在死去的人还是将会以各种各样其他的方式逝去。
或许是疫病,或许是天灾,又或许是没能来得及在德国人攻进巴黎前投降。
“这还要指望布狄卡将军和她的士兵们能帮助周围剩下的居民们重建家园了。之后我也会敦促塞涅卡大人来跟进这件事的,陛下您无需担心。”
“唔姆,但这些士兵们也要和布狄卡卿一起留在这里吗?如果布狄卡卿不能的话,至少参与了战争的他们”
阿尼姆斯菲亚无奈地摇摇头,接着说道。
“日耳曼尼亚恐怕还残留着成建制的军队,我们的后勤在发展还算不错的高卢行省还能够勉强之城,但如果跨过莱茵河深入黑森林之后恐怕就难以为继了。因此不能直接攻击他们,我们也同样不能松懈高卢的防备。”
尼禄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阿尼姆斯菲亚的意思。
“而且,在日耳曼尼亚我们恐怕也不能像是收复高卢一样顺利地攻克日耳曼行省了,自屋大维大人的时代开始,那里就不是一片容易控制的区域。所以这次返回罗马不光光是要庆祝胜利,也要为我们之后的战斗进行准备。”
“所以军队才必须留在这里吗余知道了”
听闻尼禄话语的阿尼姆斯菲亚又有些哭笑不得,继续说:
“不过也不是全部都需要驻扎在这里的,陛下您也可以选一支心仪的部队与您和我一起返回罗马。”
“是那样吗?”
“仅仅是一支没关系的,陛下。再者,我也从来没见过”
阿尼姆斯菲亚拉长了声调。
“汝从来没见过什么?”
“我从没见过英白拉多的凯旋式上没有军队,陛下。更何况,您现在还是正统到不能再正统奥古斯都,不是吗?”
尼禄的眼中又重新泛起了光芒。
不过阿尼姆斯菲亚的表情却有些更加复杂。
在这个面临危机的特异点当中,并非像是法国那时那样只有着人类的抑制力来帮助阿尼姆斯菲亚等人。
罗马也同样自我救赎着。
也真是这样才逼迫盖提亚他们不得不用罗马的诸位皇帝或是先祖们来瓦解罗马。
之前的尼禄在近卫军全灭、被元老院除名之后其实已经失去了斗志。
哪怕是阿尼姆斯菲亚再怎样用言语鼓励也没法让尼禄重新回到她刚登基时自信满满地状态。
尼禄本就不能算是位合格成功的“统治者”。
所以当她开始自我怀疑时,不论是怎样的巧舌如簧都无法让尼禄找回自己的信心。
人是没有办法骗过自己的,就算能够一时的自我暗示,可终究还是要面对问题本身。
不相信就是不相信,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可偏偏,罗马只会将“皇帝特权”给予罗马的统治者。
连尼禄自己都对自己怀疑起来,迷茫起来之后,她的特权当然会呈一定指数的衰落,并且还会随着她迷茫的加深而增强。
这就是阿尼姆斯菲亚感受到尼禄魔力日渐下降的原因。
所以阿尼姆斯菲亚原打算尽快的消灭诸位被盖提亚一方召唤出的罗马君主,赶在尼禄的“特权”被其他人篡夺完之前先击溃他们。
就算尼禄作为容器有着缺口,只需要增添魔力的效率与速度大于魔力流逝即可。
屋大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并没选择像是阿尼姆斯菲亚一样治标不治本。
既然尼禄对“奥古斯都”之名,对自己要和罗马的诸位先祖为敌而感到耿耿于怀的话。
那就不如索性赐予她那份名字,认可她将要进行的抗争。
这无疑是有效的,尼禄现在当之无愧地成为了罗马的“奥古斯都”。
恐怕再也没有什么会比盖乌斯屋大维奥古斯都的亲口承认再权威的了。
然而阿尼姆斯菲亚又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觉。
这意味着尼禄不再是只能依靠着他的,独属于他一人的“英白拉多”了。
虽然那只是阿尼姆斯菲亚为了延续尼禄斗志与信心的权宜之策,但一直以来依赖着他的尼禄的确让阿尼姆斯菲亚得到了许多。
被信任的感觉,被依赖的感觉。
这是阿尼姆斯菲亚之前从未体验过的经历。
某种程度上来说,反倒是阿尼姆斯菲亚不愿意放手。
不过阿尼姆斯菲亚自己的心中也清楚,他不可能永远都这么做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也将成为毁灭罗马的凶手之一。
有什么比一个皇帝宠信的佞臣更能祸国的呢?
更何况就算是没有阿尼姆斯菲亚的存在,世界也还是会被藤丸立香所拯救。
就算是没有阿尼姆斯菲亚的存在,尼禄也能够应付这场世界性的危机并最后取得胜利。
归根结底这只不过是阿尼姆斯菲亚一厢情愿地也想参与到他们的战斗当中,作为无关者却也想要成为这史诗的一部分罢了。
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他的参与反而可能会影响后来那个已经平稳的,被拯救的世界。
就好像他人明明已经得到了优秀的正解,只是和阿尼姆斯菲亚无关。
但阿尼姆斯菲亚为了让自己也参与到其中,为了能让自己也成为那被褒奖的一员,而强行介入了原先的算式,增加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也许会让算式变得更加复杂,更加晦涩,甚至最终都得不到正确的解。
阿尼姆斯菲亚在用全人类的未来豪赌。
他才是那个最可恶的人。
但尼禄不同。
尼禄终将回到历史上的那位角色当中去,回到那位虽然算不上贤明,但却的确是位君主的角色当中去。
现在的尼禄心中或许还对自己是否是个合格的统治者有着疑虑,但在面对其他的罗马皇帝,乃至罗穆路斯时都不会再迷茫了。
不再缓缓流逝的魔力就足以证明这一切。
不同于什么都没能做出的阿尼姆斯菲亚,尼禄是仅凭自己就足以跻身英灵殿的英灵。
要是让他这样的人捆绑住英灵的未来,那还像什么样子。
说到底,尼禄才是御主,而阿尼姆斯菲亚只是从者。
甚至连从者都只是一半,真正合该被尼禄召唤的应该是那位三国时统率大军家喻户晓的都督周瑜。
阿尼姆斯菲亚笑了笑,接着对尼禄说道:
“虽然我们要返回罗马,不过连续几日的战斗和行军对将士们的劳累也极大,我们会姑且在这里休整几日,如果您真的想要欣赏一下周边的风光的话,我也能带您去四周游览一下。”
“喔!总督汝还来过高卢吗?”
“嘛,不算来过,但也的确来过。硬要准确说的话是还没来呢。”
阿尼姆斯菲亚斟酌了一阵之后说道。
“唔姆姆,汝又在说余听不懂的话了。”
尼禄也差不多习惯了阿尼姆斯菲亚说话的方式。
他总是不爱将话说全,虽然人就在这里,与尼禄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但却始终没有再透露他究竟是谁。
赛里斯人,未来人,迦勒底亚斯的所长,魔术师,姑且可以称呼为阿尼姆斯菲亚。
这些诚然是阿尼姆斯菲亚的自我介绍,但那些其实都无法代表真正站在尼禄面前的他。
就如同铸造铜像前先要做出陶范一般,尼禄看到的始终是包裹在铜像外的注模,而非铜像本身。
尼禄还想再更多地了解他一些。
某些隐隐闪回的片段在尼禄的眼前消逝,那似乎是阿尼姆斯菲亚的过去。
但当她还想再更多地看清时,那些片段却又都模糊不清。
但尼禄相信,只需要继续待在阿尼姆斯菲亚的身边,她总会了解的。
又或者,阿尼姆斯菲亚的过去根本就不重要。
他现在就在尼禄的身边。
这就足够了。
“您意下如何?陛下,要在周围看看吗?”
“唔姆!”
阿尼姆斯菲亚传给了布狄卡一个眼神,布狄卡微微点头示意战场的后续清扫工作可以暂且都交给她。
在得到了布狄卡的肯定之后,阿尼姆斯菲亚又转头看向了尼禄:
“那我们走吧,陛下。”
沿着塞纳河的两岸,阿尼姆斯菲亚与尼禄不急不缓地向着塞纳河的上游走去。
他们已经出发了约半个小时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也逐渐消失不见。
仅仅是走过了不足十千米的距离,之前在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是像很久之前的事那般模糊了。
明明刚才还在生死战斗,现在却悠闲地在河岸边散步。
午后斜射的阳光照在身上,独属于晴日下午时的明亮气氛洋溢在四周。
浓浓的不现实感盘绕在阿尼姆斯菲亚与尼禄两人的中央。
就好像,梦境一般。
阿尼姆斯菲亚深吸了一口混带着泥土味的潮湿空气,除去下雨前,也只有在河岸的两旁能够嗅到这样的气味了。
在终年冰雪覆盖的迦勒底,是难以见到这样的场景的。
至于上次在法国阿尼姆斯菲亚几乎没有休息,全程他都紧绷着神经,也没来得及好好感受景色。
这对于阿尼姆斯菲亚来说,也算是久违的闲暇了。
“真好啊,高卢的景色。”
尼禄跟在阿尼姆斯菲亚的身边,眯起眼来享受着吹拂在她脸上的微风。
“陛下,说起来”
阿尼姆斯菲亚准备向尼禄提及后续的战争安排。
“总督。”
仿佛已经预料到阿尼姆斯菲亚想要说什么了一般,尼禄出声打断了阿尼姆斯菲亚的话语。
“余,讨厌战争。”
阿尼姆斯菲亚先是微微睁大了双眼,随后一笑。
“我也是,陛下。”
“什么啊,汝那副表情,余会这么说很奇怪吗?”
尼禄有些不满地凑到了阿尼姆斯菲亚的身前。
“不,怎么会呢。正常的人都不会喜欢战争的。”
阿尼姆斯菲亚诚实而又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啊,是这样啊,毕竟余可是能够焚烧罗马的暴君,连自己的母亲和弟弟都痛下杀手的恶魔。所以才会喜欢杀戮与战争吧。”
尼禄揶揄地说着。
看样子虽然嘴上说对阿尼姆斯菲亚看来的历史既往不咎,但少女的内心对于这些批评自己的历史还是颇有看法的。
“历史终究也只能是透过蛛丝马迹的合理猜想,陛下。没有一个史学家会知道您在下令时究竟想了些什么。”
阿尼姆斯菲亚顿了顿,接着说道:
“而且您的历史是被元老院抹杀过的,后代的人对您多有抹黑也不是没有可能。”
“哼,果然余还是有做出那些事的可能的,对吧?”
“这当然不能否认了。”
遵循着科学精神的阿尼姆斯菲亚实事求是地说道。
尼禄的表情越来越不妙。
“但是”
阿尼姆斯菲亚的话锋突然一转。
之前河畔两旁安静吹拂着的微风突然大了起来,平原上不算高也不算低的野草们起伏着。
不远处的树林也传来了沙沙作响的声音。
“我相信您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的,陛下。”
阿尼姆斯菲亚微笑着,十分平静地说了出来。
尼禄却一时间什么话也都没能再说出来。
最后只能移开视线低头红着脸小声说着。
“狡猾。”
“我可是如此的信任着您啊,陛下,倘若这样也能算作狡猾的话,我可是要哭出来了。”
阿尼姆斯菲亚带着哭腔说道。
“啊,余不是那个意思!”
尼禄慌忙地抬起头来,却未能看到丝毫的泪水。
相反,只有阿尼姆斯菲亚一副饶有兴趣而又似笑非笑的表情。
“诶!太狡猾了!”
意识到自己又被戏弄之后的尼禄轻轻捶打着阿尼姆斯菲亚的后背。
“汝竟然敢玩弄罗马的奥古斯都,余就该把汝钉上十字架汝已经是罗马公民了啊那就只能勉为其难地斩首了。”
尼禄一脸无所谓地将两位死在她手上的圣徒的死法安排在了阿尼姆斯菲亚的身上。
“陛下。”
阿尼姆斯菲亚突然说道。
“怎么了?汝这逆臣。”
尼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可以收回我之前说的话吗?”
“别收回啊!”
尼禄又开始攻击起了阿尼姆斯菲亚的后背。
“所以,陛下您是罗马的奥古斯都,对吧。既然是那样,就算是讨厌战争,也应该要面对它,不是吗?”
阿尼姆斯菲亚终于图穷匕见。
“余不还是汝的英白拉多吗?”
“您已经不单单只是我一人的英白拉多了。”
听闻这句话,尼禄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从何辩起。
“您只是回到了您原来的身份,我也只是您众多臣民中的其中一员,没什么特殊的。”
尼禄突然觉得,她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阿尼姆斯菲亚对着尼禄恭敬地行了个礼。
尼禄突然察觉到她和阿尼姆斯菲亚之间好不容易缩短的距离感,又一次被阿尼姆斯菲亚拉开了。
那看不见而又可悲的厚障壁再次出现了。
“是啊余答应屋大维答应他了。”
“是啊余不得不面对这些。”
“余虽然喜欢角斗士们的表演,虽然崇尚勇士之间的对决但余绝对不喜欢杀戮余怎么会去亲手破坏那些美好的艺术呢”
“但您是奥古斯都。”
“是啊!所以余才会跟着汝一起到这里和恺撒作战和屋大维作战,牺牲士兵们的性命,牺牲民众们的性命只因为余是奥古斯都啊!”
尼禄突然高声说道。
“太沉重了,太沉重了啊,总督。士兵们也好,民众们也好,斯巴达克斯也好,屋大维也好!余根本就不希望他们去死啊。”
短暂地沉默过后,尼禄又低声缓缓地说出了这些。
“但您最终还是选择了背负这一切,我为您而骄傲,陛下。”
“总督,奥古斯都就该是这样的角色吗?就该是孤独的,高高在上的,不惜牺牲一切来保护罗马的角色吗?”
阿尼姆斯菲亚没有作答。
“这样啊余明白了。余是不会让汝失望的,总督。余一定会扮演好汝想要的奥古斯都的”
尼禄的声调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但汝也说过余也是也可以休息的,对吧?总督。”
看着尼禄近似于恳求般的双眼,阿尼姆斯菲亚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当然了,陛下。”
尼禄不声不响地走到了阿尼姆斯菲亚身旁,牵住他的右手,随后微微地靠在了阿尼姆斯菲亚的身后,随后轻声说道。
“那么现在,只在这里,余能稍微地,不当奥古斯都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