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在楼下吃饭开始,方念稚便觉得有些胸闷。有大人在她不好多说什么,按照她妈妈和周嘉颜妈妈的性格,怕是她说一声就立马要叫一辆救护车把她从酒店拉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上了顶楼后,方潇成他们几个在沙发上喝酒聊天,她摸索到阳台的位置,站在阳台上吹冷风。
屋子里打着暖气,所以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旗袍并不觉得冷。但到了外面,一阵北风吹过她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方念稚打算折回房间拿件外套的时候,周嘉颜拿了件大衣向她走来。
“不知道外面风大么?”他给方念稚披上,顺带拢了拢衣口。
“房间里太闷了,想出来透透气。”
“嗯,那我陪你在外面站一会。”
“好啊。”方念稚微笑地看着周嘉颜。
两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夜空,安静地发了一会呆。他们之间好像已经很少有这种安静下来的时候了。苏轼在《赤壁赋》里怎么说来着,“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站在乾庭顶楼的阳台上往下看,方念稚就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然而这种静谧并没有维持太久,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开始,天空中突然开始出现了星星点点般的光亮。烟花从城市的角落一点点向市中心蔓延开来。
“哇。”看着烟花在天空中炸开,方念稚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感叹,“好漂亮。”
“嗯,很美。”
烟花绽放瞬间的亮光照在了两个人身上,方念稚转过头看了周嘉颜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周嘉颜不自然地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就是有点开心。”
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几个月前方念稚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今年就把自己嫁出去。她原本以为遇到喜欢的人就是一件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可现在看来,如果她想登天,也许也可以做到。
方念稚正喜滋滋地光明正大地欣赏周嘉颜的容颜,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是钱屿升打来的电话。
她按下接听键,顺带开了免提,只听见钱屿升在电话那头说:“方编,新年好啊。”
“钱导,这么盛大的节日,劳烦您记挂了。”
方念稚说话的声音混杂着烟花绽放的声响一同通过话筒传到了钱屿升的耳朵中,他皱着眉头问:“你那边什么声音这么吵?”
“烟花的声音啊。现在整个A市都在放烟花,你没看到么?”
“小妹妹,拜托,好不容易有个假期谁还在A市待着啊。烟花好看么,有我那天给你放的好看么?”
“一般般吧。”
“啧啧,所以你这个年就跟家里人过?跟周嘉颜没什么安排?”
“没安排,在家不是挺好的嘛,正好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那就好,我就怕你们俩光顾着开心忘了自己的身份。到时候被狗仔拍了照片,想哭都来不及。”
“这点您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被拍的。倒是你,作为隔三岔五出现在八卦杂志封面的男主角,倒是要好好注意。”
“谢谢你的提醒。”钱屿升微笑,方念稚和他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带着一点阴阳怪气的腔调,以至于她现在如果突然好好跟他讲话,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周嘉颜在你旁边吧,电话给他,省得我再给他打。”
方念稚看了离她不过一米远正趴在栏杆上的某人,答:“我开的免提,你有什么要说的直接说吧,他听得见。”
“靠。”钱屿升说了个单字节的脏话,“不带这么刺激的啊,幸亏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你有什么是不该说的?”
“我又不傻,不该说的还说给你听。行了,你们俩新年快乐。祝福我给过了啊,别到时候回剧组说我没想着你们。”
这时候周嘉颜才缓缓开口:“新年快乐。”
“得,收到祝福就行,我挂了啊。”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
方念稚收起手机,无奈地笑笑:“钱屿升还挺好玩的,我以前以为他是特高冷一人,结果没想到根本不是那样的。”
周嘉颜没有接话,他的注意点放在了钱屿升刚才说的一句话上,他想了想问:“他给你放过烟花?”
方念稚点头:“有啊,就是我去剧组的第一天。那时候我不是心情不好嘛,他说希望我开心一点。”
周嘉颜只记得那天他们俩吃饭被人拍了,没想到后面居然还有这件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他的眉头慢慢皱到了一块。
“怎么了?这事我没跟你说过么?”
“没什么。那你现在心情好么?”
周嘉颜的表情略显奇怪,方念稚疑惑地应答道:“还不错啊,怎么了?”
“没什么。”
周嘉颜说完之后就从阳台进了屋,方念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她说错什么话了么?没有吧。
晚风吹得方念稚脑子十分清醒,看着五彩交汇的夜空,她的大脑里出现了一些关于场景的描写。
转瞬即逝的灵感需要立即用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她转身回房间,在门口和再次出来的周嘉颜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周嘉颜摸了摸她撞在自己胸口上的额头,“走路看路。”
“没什么。有纸笔么?”
周嘉颜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冲着房间里喊:“哥,你有带纸笔么?”
“有些东西现在不写下来,等过了这个时间我就写不出来了。”方念稚蹲在桌子边上快速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些只有她才能看懂的话。
周嘉颜站在她的旁边看她写了一会,随后看了看手表说:“再过二十分钟,到阳台上来一趟。”
二十分钟后——
“周嘉颜,这……”方念稚一踏出阳台的门,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只知道惊叹了。天空中原先参差不齐的色彩全都被几朵绽放的巨大的“银花”所覆盖,整座城市瞬间亮得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短暂熄灭了两秒后,几束显眼的白光冲到了视线能看到的最上方,绽放,然后再绽放。天空中不断涌现的光亮似乎都近在咫尺,目之所及的地方像是在下一场盛大的星空雨,那些随着重力落下的弧线灿如星辰坠落。
方念稚的所有惊叹声都淹没在了烟花绽放的声音里。
“为你的好心情,庆祝一下。”周嘉颜站在方念稚的左手边,他的视线从刚才开始就只停留在她的身上。
整个天空亮如白昼,其实只要她开心,就是在大年初一给她在天边造个月亮也不是不可以。
“对了,我有一份礼物要给你。”
“什么?”方念稚从眼前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
周嘉颜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手链。
“这是我用《人生海海》那首歌的版权费买的,算是我靠自己双手挣的第一桶金。”
周嘉颜说得轻描淡写,可是那些话落到方念稚的耳朵里,她的心脏忍不住地为此剧烈跳跃。
惊喜一波接着一波,方念稚此刻的大脑里只剩下兴奋的因子。她的眼眶瞬间充盈着泪水,她看着周嘉颜,强忍住激动的心情——
“可是你不是把版权费都给我了么?”
“……”
看着周嘉颜脸上露出的惊讶,方念稚伸出手,眼神里是再也止不住的笑意:“给我戴上好不好?”
周嘉颜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开玩笑。
“好。”
这条手链并不是什么大牌之作,它的设计师是周嘉颜在麻省理工上学时的大学同学。他是一个英国人,他和周嘉颜一样都不喜欢金融学但又不得不听家里人的话。
“它是Louis的第一个作品,也是他最满意的设计之一。如今他签了VanCleef&Arpels,以后大概都不会再出个人作品了。”
“你们两个人这算不算是‘他乡遇故知’?”方念稚看着手上的手链,顿时觉得它的意义更加非凡。
周嘉颜换了个姿势倚靠在栏杆上:“他还欠了我七百美元没还给我,所以我们俩算不上知己,我是他的债主。”
方念稚哭笑不得:“对留学生来说那确实不是一笔小钱。”
“他如果什么时候来中国了,我带你去见他,你记得帮我去要。”
“一定!”
“辛弃疾有句词说‘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大概描绘的就是眼前这副景象吧。周嘉颜,今天晚上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人生中如果说有那一幕画面值得被永远记住,方念稚一定会选此刻。一场灿烂的冬日焰火,一串带有故事的精致手链和身边站着的那个她想永远在一起的男生,幸福大抵就是这样了。
周嘉颜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烟火的光照亮了她的脸庞。他忽然露出了微笑,点点头:“只要你开心就好。”
辛弃疾的那首词里还有更为经典的一句她没有说。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